第19章 神聖家族(9)

神聖災難……原來是……神聖災難!”赫克托耳家長以低得誰都聽不見的聲音說,他望著紅龍的背影,瞳孔深處仿佛流淌著熔巖,“原來所謂的狂化……是這樣一回事!”

所有人都恐懼得想要逃走,但最恐懼的還是岡紮羅,他連站起身來都做不到了,強撐著在地上爬動。但他已經無路可逃,背後回蕩著死神般的腳步聲,那赭紅色的巨大身影正破開蒸汽雲而來,男孩從沉重的機械中露出臉來,那雙原本瑰麗的紫色瞳孔此刻只剩下了夜一般的黑。

“不……不要……不要!”岡紮羅哭泣著,吼叫著。

西澤爾沒有回答,他似乎什麽都聽不到。他抓住了岡紮羅後頸處的裝甲板,將這名年輕的騎士鎖死在墻壁上……

男孩們看見了他們有生以來最恐怖的一幕,雖然是發生在兩具機動甲胄之間,可看起來更像是兩個有血有肉的巨人,一方對另一方執行著狂暴的虐殺。

在紅龍那暴風雨般的鐵拳下,岡紮羅的甲胄紙一般脆弱,機械肢體被生生地撕裂,墨綠色的油質液體如鮮血那樣噴射。

手臂神經接駁強制中斷……失去左腿……失去右腿……髖部摧毀……脊椎反射中斷……隨著甲胄被西澤爾以無與倫比的狂暴拆解,岡紮羅感受到的是身體被撕裂般的劇痛,眼前閃動著西澤爾那張被油汙覆蓋的、面無表情的臉。

西澤爾反擊的那一刻,岡紮羅曾以為自己看見了地獄之門的洞開,而此刻在他的眼裏,整個世界正變成地獄,他是這間地獄裏唯一受苦的靈魂。

這個曾經勇敢強大、曾經堅忍卓絕、曾經把斷劍刺入敵人心臟的少年瘋狂地大哭起來,他再也不想要家族的扶持了,如果跪下來懇求有用的話他一定會做的,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沉重的鋼鐵墻壁從天而降,把整個看台保護起來。家長們起身離席,孩子們也被人從後門帶走。

最後只剩下教皇端坐在空蕩蕩的看台上,默默地抽著煙,聽著鐵墻外那沉重的、蹣跚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鐵墻轟鳴,那是赭紅色的魔神在猛砸它,那可怕的聲音,就像是死神敲響了地獄的鐘。

恢復意識的時候,西澤爾正蹣跚地行走在紅松林中,那輪巨大的白色月亮透過樹梢織成的網,把寒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肩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到了這裏,他最後的記憶是赫克托耳家長的火銃中射出了火光,托雷斯栽倒在看台上。之後的一切都是混亂的,好像很多個噩夢疊加在一起。

他穿著破損的騎士服,遍體鱗傷,赤著腳,手中抓著一塊石頭。他望向身後,身後沒有路,只有他自己留下的兩行足跡。

受驚的松鼠盤旋而上,從紅松的頂端俯瞰這個精疲力盡的男孩,貓頭鷹呼啦啦地從樹梢飛起,沒入密林深處。

也許是一個夢吧,走出樹林就醒來了,還睡在那間屋頂湛藍的臥室裏,外面銀勺子碰著瓷盤叮當作響,那是托雷斯在監督著仆人們準備早餐……所以得走出去,走出去就好了……他機械地挪動著雙腿。

就算不是夢也沒關系吧,何塞哥哥死了,現在他要回家去找媽媽和妹妹,怎麽都得走出這個密林。

其實何塞·托雷斯也不算什麽很重要的人吧?只是父親派來照顧他的人,跟侍從也沒多大差別呢,沒準還肩負著監視他的任務呢。何塞哥哥自己都說不用對他感恩的,因為我是天賦騎士他才對我好的啊,他想得到我這個靠山……

在這個華麗而罪惡的城市裏,誰不是獨自活著?誰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努力著?沒有了何塞哥哥,我還能找到別人來幫自己,因為我是個會撒謊的小孩啊。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意識到這個年輕的騎士是會幫他的人,所以他裝得很乖很乖,叫托雷斯騎士何塞哥哥。他多會玩這種遊戲啊,就像當初他騙莉諾雅那樣,別看他是個小孩子,可是心機很深很深的……他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沒人可以依靠,不騙人怎麽活得下去?

他不在乎自己是個壞小孩,他是他們家唯一的男人,如果騙人才能保護媽媽和妹妹,那他就騙人,如果抓緊石頭才能保護媽媽和妹妹,那他就抓緊石頭。

他才不在乎把誰砸得頭破血流,這個世界,只要他們娘兒仨活下來就好了,管別人去死呢。

說起來何塞哥哥真是個笨蛋啊,為什麽要跟赫克托耳家長打賭呢?要是沒有那場賭局,他也能戰勝岡紮羅,然後坐著何塞哥哥開的車凱旋。他還能欺騙何塞哥哥很久,裝得好像自己真的把何塞哥哥看作哥哥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