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聖家族(6)

他來這裏根本不是要跪舔家長們的腳面,而是要看看他的仇人!

鏡廳裏一下子安靜了,任誰都能聽出那句話裏的寒意,即使他們並不了解事情的內情。從來沒人敢在家族晚宴上這樣對家長們說話,難道這男孩蠢到不知道家長們的分量麽?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最高層啊!他們可以輕易成就一個人,也可以輕易毀掉一個人!

最吃驚的是貝羅尼卡,從她近前和西澤爾打招呼到這一刻,西澤爾一直那麽溫柔甚至帶著點兒女孩氣,跟那身鐵血的軍服完全不搭,但這一刻他擡起眼來,仿佛另一個人從他身體裏活了過來!

越過長長的桌面,西澤爾盯著那些老人的眼睛,想從某個人的眼睛裏看出不安來。

當年那個雨夜裏,那些黑衣人顯然是帶著某個人的命令來的,他們切除了母親的腦白質,把她變成現在呆呆傻傻的樣子。但命令到底是誰下達的,為什麽要切除她的腦白質,西澤爾無從得知。

他來參加這場晚宴,也不像托雷斯想的那樣,來了就是要發難。他本想接觸一下家族中的核心人物,尋找蛛絲馬跡,把當初的事情還原。

可每個孩子都驕傲地說到自己的母親,而他的母親卻是家族政治的犧牲品,那一刻洶湧的怒氣吞沒了“要隱忍”的理智,那句話脫口而出。

托雷斯緊張地望向教皇,這時候能夠化解僵局的人也許只有他了。但教皇端坐不動,好像這件事跟他全無關系。他從踏入鏡廳開始就跟餐桌上溫馨甜蜜的氣氛格格不入,當著孩子們的面抽煙,眼神被染色的鏡片遮蔽了。

“原來是西澤爾啊,樞機會的小黑山羊,有人說你是這幾年家裏成長最快的孩子,大家都很關注你。”坐在餐桌盡頭的家長微笑,“你的話就不用自我介紹了,歡迎來到我們中間。”

他揮揮手,示意下一個男孩起身自我介紹。

西澤爾默默地坐了回去,他沒能在任何一位家長眼中看出動搖來。老人們不驚不怒,並沒把他的冒犯看在眼裏,臉上的笑容都未曾改變半分。他全力揮出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氣裏,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和不成熟。

這樣的挑釁又有什麽用呢?就像一個孩子跟看不見的敵人揮舞拳頭,也許餐桌那頭坐的老人們真不知道那件事,也許這種命令根本不需要驚動國家的最上層……他的母親,根本不是什麽重要人物,除了對他自己。

孩子們繼續自我介紹,西澤爾精神恍惚。

不知什麽時候晚餐已經呈上來了,主菜是烤巖羊肉和熏火腿,配菜是鮮嫩的蘆筍,並不怎麽奢華,但是料理得很到位。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晚飯,長輩和晚輩之間說些閑話。

有些就真的只是閑話,例如哪個男孩剛剛訂婚,未婚妻彈得一手好鋼琴,有些閑話卻帶著某種目的,有的孩子說到自己至今還不會騎馬,因為家裏的馬都老了,某位家長就隨手寫了一封信交給鏡子後面的衛士,把一匹價值不菲的純血馬送給那個孩子。

這還是小禮物,還有更大的禮物,比如推薦信,有男孩說想去政府的某部門實習,家長就表示會為他準備三封“足夠分量”的推薦信。他遠未成年,但憑著那三封推薦信,他便可以在政府部門暢通無阻,守門人都要對他鞠躬行禮。

甚至還有職位,家長們很隨意地許諾將一個大型教區的副主教職位授予某個男孩,那個教區有幾十萬人口,那個職位是很多人奮鬥一生都得不到的。

就在這種家庭閑聊的氣氛裏,國家的資源被隨手分配,難怪托雷斯說這是國家的最頂層,家長們可以輕易地成就一個人,難怪孩子們在他們的面前都表現得那麽乖巧努力。

最後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得到了禮物。貝羅尼卡得到的禮物是一身舞裙,看似簡單的小禮物,但家長們讓侍者捧出了釘在黑色織錦上的整套藍寶石,每一顆都藍得像是陽光下的大海,他們讓裁縫把這些藍寶石縫在貝羅尼卡的舞裙上。

貝羅尼卡戳戳西澤爾,示意他也去爭取一件禮物。西澤爾沒有回應她的暗示,起身離席。

他想出去透透氣,或者幹脆趁機離開。他既不渴望家長們的禮物,也不留戀這個看起來很像家的地方,時間很晚了,阿黛爾快要睡了,托雷斯開車夠快的話,他還來得及回去跟妹妹說晚安。

“西澤爾還沒有禮物吧?”背後傳來某位家長含笑的聲音,“大家都有禮物,西澤爾怎麽能沒有禮物呢?”

西澤爾微微一怔。家長們仍然覺得他是這個家族的一員麽?即使他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已經流露出了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