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人(第4/11頁)

“可別浪費我的時間,我的耐心有限!”達斯蒙德把沾血的槍口頂在西澤爾眉心。

“好。”西澤爾轉身走向了列車。

他和龍德施泰特擦肩而過的時候,故意把頭扭向了另一邊,兩個人沒有照面。

“我需要一台礦石燈。”西澤爾說。

達斯蒙德有些驚訝,西澤爾似乎非常確定他們帶了礦石燈。礦石燈是一種手持式的照明工具,在幽深的礦井裏,礦工們就靠那東西尋找紅水銀的礦脈。

“你怎麽知道我們帶了礦石燈?”達斯蒙德問。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你們早有準備,既然在黑夜裏行動,那一定得帶光源,在這種暴風雨的天氣裏,蠟燭和火把都不好用,只有礦石燈。”

達斯蒙德冷冷地哼了一聲,從同伴手裏接過一個沉重的箱子,打開來,裏面是一台黃銅質地的礦石燈。西澤爾提著礦石燈圍繞列車行走,最後在某個地方蹲下身來,那是一處蝕刻在車廂側面的徽記,刻著長著六枚羽翼的黑色貓頭鷹。

西澤爾挑選了合適的螺絲刀,把那塊刻有徽記的鋼板拆卸下來。達斯蒙德愣了一下,西澤爾若不這麽做,他根本想不到那會是一塊鋼板,它完整地貼合在車廂外壁,嚴絲合縫。

護板後方是密密麻麻的電路和精密的傳動系統,西澤爾從中抓住一大把線頭,用小刀剝開膠皮,把不同的線路對接在一起。隨著他的一步步操作,車廂內部傳來不同的機械運轉聲,門仍未打開,但他顯然摸到了某種門路。

“並不是出了故障,而是這列火車具備自鎖的功能,遭受劇烈撞擊的時候,它把自己鎖住了。只需要解開鎖定就好。”西澤爾低聲說。

達斯蒙德的槍指在了他的後腦上,陰冷的聲音仿佛毒蛇在耳邊吐信:“小家夥,你怎麽會懂密涅瓦機關設計的東西?”

“我不懂,我是剛剛學的。”西澤爾用礦石燈照亮他剛才拆卸下來的那塊鋼板,“設計這列火車的人留下了線索。”

達斯蒙德這才發現那塊鋼板的背面蝕刻的紋路,像是某種設計圖。

“但凡能夠自鎖的機械,一定有用於解鎖的檢修口,而設計圖一定位於檢修口的附近。因為機械的設計者不可能總是跟著自己的作品。當他的作品出問題的時候,需要有另一位機械師來做維修,這時設計者留下的圖紙就很重要了。”西澤爾低聲說,“機械師們總會相互給對方留圖紙。”

礦石燈的光景中,西澤爾熟練地做著各種各樣的動作,分拆那些銅線、從銅線中再理出細小的銀線、扭結測試、再扭結測試、升高油壓、再升高油壓、滿負荷放點、火花放電……整個機械系統富有節奏感地呼應著他的操作。

男孩們遠遠地看著,越看越心驚,西澤爾正在做的事情顯然不是他們學過的,準確地說,完全陌生……他對機械的知識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老師教的。

而法比奧正忙著幫安妮挑出刺進膝蓋裏的石碴,再把淤血吸出來,累得他氣喘籲籲。這是必須做的,否則安妮很容易得破傷風。

安妮木然地靠在窗下,眼裏映出遠處那盞礦石燈,和礦石燈下的男孩。此時此刻他是那麽的遙遠,遙不可及。

安妮不哭出聲了,但還是默默地流著淚。她覺得又辛苦又委屈,她想說你終於……終於……終於……還是站出來救我啦,可又還是……還是……還是裝得像個陌生人,把她抱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法比奧少爺身邊,像是已經確定了她是法比奧少爺的女孩。

一切源於三年前在馬斯頓火車站的相遇,那時候西澤爾的眼神在別人眼裏都是寒冷的和不善的,唯有安妮不這樣想,安妮的父親帶她去過浩瀚的草原,在那裏她遇見過獅子。當時她距離獅子只有十米之遙,父親卻在百米之外。

她看著獅子獅子也看著她,就像來自不同世界的人迎面相逢。那時候獅子的眼睛裏閃著如此這般拒人千裏之外的寒光,但片刻之後,它轉過頭,一瘸一拐地走了。安妮這才發現它的後腿在流血,每走一步都在秋天的草原上印下血色的腳印。

父親撲上來抱住她,說不要怕不要怕,那是只受傷的獅子,它跑不快,否則它早就從你面前逃走啦,動物是害怕人類的。安妮說可它看著我的眼神很可怕。父親說它不是要傷害你,它只是在警告你,如果你不傷害它,它也不會傷害你。

年幼的安妮愣住了,扭頭看向獅子離去的地方,在漫天的黃草之間。那只野獸的背影那麽孤獨。

她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的眼神,那威嚴而疲倦、拒人千裏之外的眼神,直到她在馬斯頓火車站遇見那個來自翡冷翠的男孩。

看著他的時候,安妮沒來由地想,是什麽讓他那麽疲憊啊……即使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也像是一個人走在秋天的草原上。讓人想要擁抱他一下,溫暖他的時候順便也讓自己悸動的心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