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臨近邊緣(一)(第2/6頁)

“這麽說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首席天文學家總結道,“還要有合適的祭品。”

總管鞠了個躬。

“大海會給我們提供的。”他說。

老人笑了。“一向如此。”他說。

“要是你能好好導航……”

“要是你能好好掌舵……”

一個浪頭沖上甲板,靈思風和雙花面面相覷。“接著往外舀水!”兩個人一起喊了起來,手伸向水桶。

過了一會兒,浸水的船艙裏傳出雙花氣沖沖的聲音——“真不明白這怎麽能算是我的錯。”他說。巫師在對面伸伸手,他又遞過去一個桶。

“你是負責放哨的!”靈思風反駁道。

“是我把咱倆從奴隸主手裏救出來的,忘了?”雙花說。

“我寧願當奴隸也不想當屍體。”巫師答道。他站直身子,望著大海。他看上去迷惑不解。

現在這個他,和六個月前從安科-莫波克大火裏逃出來的他有點兒不一樣了:身上多了不少傷疤,還有,閱歷也豐富多了。他走訪過中軸地,發現了豐富多彩的種族和新奇的習俗,雖然在發現過程中少不了添幾道傷疤;在永難忘懷的幾天裏,他還穿越了傳奇般的“脫水洋”,位於那個名叫“大奈夫”的幹燥得不可恩議的沙漠中心;在另一個冷得多、水也多得多的大海裏,他遇見過漂浮的冰山;他騎過想像出來的龍;他還幾乎念出碟形世界上最最強大的魔咒:他還……

地平線絕對不應該這麽短的。

“嗯?”靈思風問。

“我說什麽都比當奴隸強!”雙花剛說完,只見巫師把水桶遠遠地扔進海裏,然後一屁股坐在濕乎乎的甲板上,面如死灰。雙花的嘴巴張大了。

“你看,我很抱歉,是我舵掌得不好,讓船撞上了暗礁。但是以目前情況來看,這船不大像要沉,而且咱們遲早會見著陸地的。”雙花安慰地說,“水總會往某些地方流嘛。”

“看遠處的地平線!”靈思風說,音調不大對。

雙花眯起眼看。

“看上去沒什麽啊。”他看了一會兒,說道,“不過,好像確實比正常情況下短一些,可是……”

“那是因為邊緣瀑流,”靈思風說,“咱們快要被水沖下世界邊緣了!”

海浪輪番打擊著半沉半浮的船,船在激流中慢慢地打著轉,除了這聲音,只有冗長的沉默。浪頭開始變大了。

“多半就是因為這個,咱們才撞上了那座暗礁。”靈思風說,“夜裏咱們被水沖離了航道。”

“想吃點兒什麽嗎?”雙花問。他伸手在包袱裏摸索,包袱被他拴在欄杆上,防潮。

“你懂不懂?”靈思風吼道,“咱們都快被沖到邊兒下去了!真要命!”

“咱們難道沒辦法解決嗎?”

“沒有!”

“那我就不覺得有什麽好怕的了!”雙花鎮定地說。

“我就知道咱們根本不應該往這個方向走。”

靈思風望著天抱怨道,“我真希望……”

“要是我的畫畫兒匣子還在就好了,”雙花說,“可惜丟在那艘運奴隸的船上了,還有箱子裏的其他東西,還有……”

“等到了咱們去的地方,你再也用不著行李箱子了。”靈思風說。他很消沉,悶悶不樂地望著遠處一條粗心的鯨魚,漂進往邊緣方向奔流的巨浪裏,正奮力往外遊。

越縮越短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白色。巫師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遙遠的轟鳴。

“船隨著邊緣瀑流掉下去以後會怎麽樣?”雙花問。

“誰知道。”

“也就是說,咱們有可能穿越空間,降落在另一個世界裏面。”小矮子的眼光中滿是憧憬,“我喜歡。”他說。

靈思風哼了一聲。

太陽在天邊升起。這裏離世界邊緣很近了,太陽也明顯大了許多。他們背靠著桅杆站著,各想各的心事。每隔一會兒,兩人中的一個便撿起水桶,漫不經心地往外舀舀水,盡管這麽做並沒有什麽必要。

周圍的海面似乎越來越擁擠了。靈思風注意到有幾截樹幹跟著他們一起漂,水下也十分熱鬧,遊著各式各樣的魚。當然——這股水流裏充斥著從靠近中軸的大陸上沖過來的食物。他想像著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每時每刻都要拼命遊動,好待在同一個地方。他覺得這跟他目前的狀態一模一樣。他看見一只小青蛙在無情的激流中拼命劃水。令雙花驚奇的是,靈思風竟然找來一支槳,小心地伸向那個兩棲小動物,它感激地爬了上去。幾秒鐘之後,小青蛙原來遊著的那塊地方探出一張大嘴,又頹然合上。

青蛙從靈思風雙手圍起的搖籃裏擡頭看著他,隨後表示感謝地咬了咬他的拇指。雙花咯咯地樂了。靈思風把青蛙放在衣袋裏,假裝沒聽見。

“很人道,可是有什麽用呢?”雙花說,“一小時之後下場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