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珍珠港(第3/7頁)

破軍掀開裹屍布的一角,看了老何最後一眼。躺在裹屍布裏的老何穿戴一新,臉也擦得幹幹凈凈,平靜得像是睡著了,破軍將裹屍布蓋回到老何臉上,示意葬禮繼續。四名工兵手腳麻利地用布條將裹著老何屍體的裹屍布捆好,像是在包裝一樣貨物,在嗩呐演奏的淒厲樂聲和禮炮聲中扛到船舷邊上,用力拋入大海。

白色的裹屍布裹出的人形“噗通”一聲掉進藍色的大海,激起白色的浪花。白色人形在海面浮了幾浮,漸漸沉下去,當模糊的白色人形從視野消失,海面又恢復了如初的藍色。

建文是第一次參加海葬,想著那麽愛絮絮叨叨的一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沒了,他感到心裏憋悶得難受。可是,同來的破軍、判官郎君以及其他蓬萊人倒並不顯得悲傷,有的還在聊天。建文本來心裏還挺難過,看到他們的樣子倒是有些好奇,悄悄問同來的銅雀是什麽情況。

“蓬萊人都是自詡為戰鬥民族,他們從不覺得死在海上和死在刀口下有什麽好悲哀的。在他們看來,這可是死得其所,人們不但不會哭,還會為他的走運感到慶幸。另外認為自己與大海是為一體,死亡不過是另一種回歸大海的方式,是以死後都要海葬。若是他們死在陸地上,或者老死在床上倒是天大的悲哀,所有人都會為他哭泣。”

聽了銅雀的解釋,建文感到這些家夥實在是不可思議,若是按照大明的習俗,老死在床上並且入土為安是完美的人生結局。

“所有加入蓬萊的人,不管你來自哪裏,都要自願斷絕過往的族屬、國家、信仰。蓬萊人自稱是全新的海人民族,他們有一整套屬於自己的生活習慣,破軍要建立的不光是個島嶼,而是要打造有著全新信仰的新種族。這小子的野心真是很大咧!”銅雀眯縫著雙眼,撚著不多的胡子說道。

執行海葬的船只是破軍的座船,從這裏極目遠眺,蓬萊已停靠在珍珠港附近,這座人工島嶼並不比它要停靠的天然礁島小多少,遠遠看去,倒像是珍珠港在靠近蓬萊。蓬萊的多數水兵都已上島休息,只有少量當值工兵在勤奮工作,從珍珠港運輸各種補給品,以及維修蓬萊因戰鬥及爆炸造成的毀傷。

珍珠港是蓬萊二十四衛所中最優良的天然良港,珊瑚礁形成的環形海灣正適合大船隊再次避風修整。初到此處的建文幾乎被眼前景象嚇到,這裏的沙灘上和淺海裏,到處是車輪大的巨型貝殼,這讓他想起了在巨龜寺賭貝。不過破軍告訴他,這裏的巨珍珠貝雖然確是與能夠孕育海藏珠的巨珍珠貝是近似物種,卻只能產出珍珠。巨龜寺的巨型珍珠貝中的海藏珠,其實是人為或者機緣巧合造成的,為此破軍還命人用撬棍給建文撬開一個貝殼看,裏面果然只有一顆拳頭大小、尚未發育完全的普通珍珠。

“海藏珠可遇不可求,巨龜寺一毀,天下又不知何處還能得到這珍物了。”破軍當時不無惋惜地說。

海葬才一結束,甲板上的所有人立即恢復了輕松狀態,仿佛之前的葬禮根本就沒發生過。哈羅德拿出他剛做出來的千裏鏡,他自誇說連地平線極限處的景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騰格斯央求著想玩玩,哈羅德卻故意不肯交出來,倆人打打鬧鬧爬上刁鬥,吸引了不少船上的蓬萊人圍觀。

建文靠在船舷上看繞著桅杆盤旋的海鷗發呆,很快他就將離開蓬萊再次踏上前往佛島的路途,可直到現在,他還有許多事沒有想明白。

“你在想什麽?”破軍看出他這位小弟的惆悵,走過來問他。

“兄長,你覺得鄭提督是好人還是壞人?”建文望著海鷗們,他多希望自己和這些海鷗一樣懵懂無知,癡癡傻傻地過完這一生該有多好。

“何謂好人,又何謂壞人呢?”破軍抿嘴微笑著,靠在建文旁邊的船舷上,“所謂人原本不能被定義為好人或者壞人,為了各自的利益在做事。我印象中的鄭提督是個嚴肅認真、堅守原則的人,他半生都在為大明戰鬥,按照自己的愛好塑造這個國家。為了這個看似崇高的目的,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個人的良知和風骨。所以他會屈服於右公公這樣貪婪而目光短淺的內侍,極力討好他們,為的只是讓自己得到權力,完成他所謂的理想。”

破軍癟癟嘴,似乎想起許多不開心的往事,又繼續說道:“這是他和愚兄最大的不同吧!?他是極世故的人,熱衷官場,懂得如何同那些官僚、內侍周旋。當初一起在大明水師供職時,朝廷周旋的事他從不讓愚兄插手,大約是知道要是愚兄去見那些官員和內侍,當場就能打死幾個。朝廷裏的事就是那麽麻煩,不過鄭提督舍棄尊嚴所做的事畢竟是為了大明,雖說也有為個人前程打算,但總的來講,愚兄覺得他至少算不上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