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巨炮(第4/6頁)

大廳中二百余人一起怒吼,聲音一浪蓋過一浪。

破軍伸平雙手,人們的聲音逐漸平息,他繼續說道:“大明水師天下無敵,近年滅國無算,統軍的鄭提督威名赫赫,部下驍將如雲。此戰我軍兵力只及其一半,勝算不過三成,列位可願與予共生死乎?”

“我等情願與大王共存亡!”

大廳裏再次沸騰了,人們慷慨激昂,特別是左邊的許多國王和酋長都挽起袖子大叫,有的痛哭流涕,還有海盜首領當場披頭散發、用匕首劃臉發誓要和鄭提督不共戴天。以至於破軍不得不再次提高嗓音才能讓他們安靜下來。

破軍待眾人都平靜了,這才繼續用他洪亮的聲音說道:“這海洋本是天賜,從不是誰家疆土,諸君祖祖輩輩在此繁衍生息,開拓航行,頭上哪曾有什麽皇帝?大明皇帝我等敬他是中原上國天子,也願結好於他。不料他竟貪得無厭,圖我土地寶貨,說什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要染指南洋,欲置我萬千自由之民於其臣屬,令我等朝夕向北叩拜,如此豈能相從?今日之戰,非為我破軍,乃是為南洋之自由,為諸君子孫萬代之自由,諸君皆當一力奮戰。此戰若勝,可保我南洋百年之自由;即便戰敗,我等英名也將千古流傳,為萬民傳送。”

柏舟廳內的人再次沸騰,他們的呼喊聲、怒吼聲、哭叫聲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破軍端起酒盞,刺破中指在盞裏滴了滴血。鮮紅的血落進略帶渾濁的酒中,如煙似霧地散成淡粉色。他端起酒盞,對眾人說道:“諸位如願與予共保南海,請如予一般滴血入酒,共赴生死。”

蓬萊島上本來禁止刀兵,但匕首是海上討生活的人隨身攜帶之物,既是防身之物,也是餐具,須臾不會離身。大廳裏的二百余人都抽出牛角柄、犀角柄、象牙柄,或者樸素、或者鑲金嵌銀的各色匕首,刺向自己手指,將血滴進酒中。

建文被現場高昂氣氛鼓舞,也要去找刀子刺手指,卻被破軍輕輕攔下。

眾人一起將混了血的酒盞舉過頭頂,齊聲高呼“誓與蓬萊共存亡,有違此誓,天地厭之!”在連喊了三遍後,大家都將血酒一飲而盡,並亮出幹幹凈凈的碗底,相視大笑。一時間,柏舟廳內洋溢著催人熱血沸騰的坦蕩大笑。

破軍放下酒盞,展一展寬大的袍袖,放緩語氣說道:“話雖如此,予也知道諸位或是小國之君,或是船隊之長,在南洋艱難求生,殊為不易。如今大明勢大,蓬萊危如累卵,十余年來多蒙眾位幫襯,當今危難時刻,若是讓諸君與予共存亡,實無道理。所以……”

破軍對老何使了個眼色,老何喊聲“來人啊”,頓時出來二十名雜役,手裏各自拿著長杆的小棍。破軍這才繼續說道:“予也知道眾位難處,大明畢竟不是好惹的,與之為敵,只怕遺禍家人。待會兒予自令人將廳裏的燈都熄了,諸君若是要去時,盡管去就是,予定不為難你們。”

聽破軍這樣講,人們都炸了鍋,紛紛表示大王不必如此試探,我等誓死跟隨大王。破軍“呼”地站起來,抽出腰刀,一刀將面前的桌案削去一角,環顧大廳,朗聲道:“予一言既出,豈有收回之理?諸君大可放心,破軍發言至誠,若有試探之意,當如此桌角。”

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破軍,一些國王和首領還淌下淚水,暗自用袖子擦拭。

“熄燈。”

破軍一聲令下,所有燈燭一齊熄滅,剛剛還亮如白晝的柏舟廳立即陷入黑暗。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建文的眼睛短期難以適應,他過了好久才逐漸借著微弱光線看到周圍的景物,但遠處還是一片黑暗,只能用耳朵聽。大廳裏一片寂靜,偶有小聲低語,只有少量“悉悉索索”的聲音。

大概過了一刻鐘,只聽破軍的聲音大喊“掌燈”。黑暗中顯出幾點橘紅色的火光,那是雜役們在點火,不消片刻,所有燈再次被點起,柏舟廳裏再次亮如白晝。

“奶奶的,人都哪兒去了?”建文聽到背後騰格斯發出的驚愕叫音。

只見大廳裏右邊蓬萊島的軍官基本還都在,只是空出幾個位置,左邊眾位國王、酋長的位置已是空空如也。一百多位首領早都走得幹幹凈凈,有的人鞋子都脫下來了,整整齊齊擺在桌子下,看來是為了不發出聲響,光著腳走的。建文在黑暗中聽到的“悉悉索索”聲,便是這些人躡手躡腳逃走時,衣服摩擦發出的聲音。

“人性便是如此啊。”破軍苦笑著從懷裏掏出從鄭提督那裏拿來的銀麒麟叢雲酒壺,高高舉起抖了抖,將一滴殘存的酒液滴在舌頭上。他不滿地晃晃酒壺,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要把那整整一大甕的老酒都踹到海裏去,如今想喝也喝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