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卡

彎刀緩緩從恐爪怪脖子上移開。

“我不是……外表……這個樣子……”怪物吃力地解釋道。它每多說出一個字,就似乎對語言多一分熟練。“我是……巖精。”

“巖精?”貝爾瓦來到崔斯特身邊,不可置信地瞪著怪物。“就巖精而言,你有點兒過於巨大。”

崔斯特轉頭望向貝爾瓦,一臉迷惑。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字眼。

“巖石之子,”貝爾瓦向他解釋道,“一種奇怪的小生物,就像石頭一樣堅硬,而且活著就是為了成為巖石。”

“聽起來跟地底侏儒很像。”崔斯特回答道。

貝爾瓦停頓了一下,思索這句話的含意究竟是褒是貶;但是他實在分辨不出來。他語氣謹慎地繼續說道:“巖精實在不多見,而這麽巨大的巖精更是聞所未聞!”他向恐爪怪投以懷疑的眼光,接著向崔斯特施了一個眼神,後者隨即將雙刀準備就緒。

“沒——沒有巖精……了。”怪物頹然說道,然後把頭往後一仰,故意將脖子與胸部甲殼之間的裂隙扯開,準備就死。

“你不記得你的名字?”崔斯特問道,他並不急於結束怪物的生命。恐爪怪既不動也不回答。崔斯特看著貝爾瓦尋求建議,然而地底侏儒只能無助地聳聳肩。

“到底是怎麽回事?”崔斯特逼問怪物。“你必須告訴我。”

“弗——弗法——”怪物掙紮著回答,“法——法師。惡——法——法師。”

崔斯特來自一個將魔法力量肆無忌憚利用的環境,他逐漸明白眼前的事實,並有意相信怪物的話。“一個法師改變了你?”他一面問,一面已經猜到了答案。他與貝爾瓦彼此對望一眼,兩人臉上盡是驚訝的神情。“我聽過這類咒語。”

“我也聽過。”貝爾瓦應聲,“石頭在上,黑暗精靈,我見過布靈登石城的法師施過類似法術,那是因為我們需要滲透入…”地底侏儒突然住口,記起他眼前這位精靈的階級。

“魔索布萊城。”崔斯特替他說完,附帶一陣輕笑。

貝爾瓦有點尷尬地清清喉嚨,轉向怪物說道,“所以你曾經是個巖精,”他想聽到清楚而完整的解釋。“而有個法師把你變成恐爪怪。”

“對。”怪物答道:“沒有巖精了。”

“你的同伴呢?”地底侏儒問道,“如果我所知無誤,巖精通常不單獨行動。”

“都——都——死了,”怪物說,“惡法——法師。”

“是人類法師嗎?”崔斯特提示。

怪物的頭部興奮地上下點著。“對,是-人-人類。”

“然後那個法師把你變成恐爪怪,讓你獨自受苦?”貝爾瓦接著說道。他和黑暗精靈意味深長地互望了一眼,精靈退後跳下地面,讓恐爪怪得以起身。

“我但但願你施——施殺了我。”怪物坐起來說道。它嫌惡地看著自己鉤爪狀的手,“我……身上的石-石頭……石頭……都不見了。”

貝爾瓦舉起雙臂。“我以前也是這麽以為。”他說,“你還活著,而且你也不再是孤單一人了。跟我們一起到湖邊去,我們可以多聊聊。”

恐爪怪接受了貝爾瓦的提議,開始費力地移動,將自己四分之一噸重的龐大身軀撐離地面。在堅硬外殼的碰撞摩擦聲中,貝爾瓦謹慎地對崔斯特低聲說道:“你的雙刀還是要隨時待命。”

恐爪怪終於站起身來,就像一座巨塔般聳立在精靈和侏儒面前。對於貝爾瓦的想法,崔斯特毫無異議。

恐爪怪花了好幾小時將自己的遭遇向新結識的兩位朋友重述一番。故事本身相當出人意料;而恐爪怪重新適應、掌握語言的速率也同樣令他們驚異不止。這件事實,加上怪物對原本一生都以神聖的敬畏心敲打巖石,挖掘巖石的生存經歷做了相當詳細的描述,在在更讓崔斯特和貝爾瓦對它的駭人遭遇深信不已。

“能夠-重-重新說話,感覺真好,雖然不是我自己的語言。”過了一會兒,怪物說道。“我好像有點回復成過去的自-自己。”

相似的經歷記憶猶新,崔斯特輕易就明白它的感受。

“你變成這樣有多久了?”貝爾瓦問道。

怪物聳聳肩,它巨大的胸部和肩膀發出喀擦喀擦的噪音。“好幾個星期,也許幾個遇-月,”它說。“我不記得了,時間西-消-消失了。”

崔斯特把臉埋入雙手中,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完全體會到它的痛苦,深深感到同情。他在荒野中獨自求生的那段歲月裏,也經歷到同樣的迷失與孤寂;他亦明白這種命運的嚴酷真相。貝爾瓦用鍬形手輕拍他夥伴的肩膀。

“那,你要往哪裏去?”地底侏儒問恐爪怪。“或者,你從哪裏來?”

“追緝那個……弗-法-法師。”它回答,無助地費力吐出最後一個字,仿佛只是提起那個邪惡法師,就令它遭受無比的痛楚。“可是有太多東西失-失去了。假使我還是石-巖精,我就能毫-毫不費力地找到他,石頭會告訴我細線索。可是我現在已經不能跟石頭講話了。”怪物站起身來,“我得走了。”它決然地說。“跟我在一起,你們會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