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馬車的輪子在石板路上哢噠作響,小心翼翼地繞道前往第五捌分區。瑪拉席望著繁忙的街道,雙臂環抱。馬匹跟馬車經過,人群在兩旁的街道中川流不息,就像是她在大學的顯微鏡下看到在血管間流動的小紅血球,不時堵塞在轉角或是正修整的路面邊。

瓦希黎恩爵爺跟韋恩坐在馬車另一邊。瓦希黎恩看起來陷入沉思,不知神遊去哪。韋恩仰著頭,閉著眼睛在打盹。他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頂帽子,是賣傳紙的男孩們喜歡戴的薄帽。逃離宅邸後,他們繞過街角,直直穿過丹玫公園,到另一邊後,瓦希黎恩招手攔下一輛馬車。

上馬車時,韋恩一面輕聲吹著口哨,一面戴上帽子。她完全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到帽子的。如今,他正輕輕打著鼾。在他們險些被殺死,而他背上的皮被燒去一層之後,他居然還能睡覺。她仍然聞得到刺鼻的焦味,耳朵也還在嗡嗡作響。

她提醒自己,這是你要的。是你堅持要哈姆司爵爺帶你來見瓦希黎恩。是你自己要去他的宅邸。今天你會在這裏,都是你的決定。

如果她能表現得好一點就好了。她跟蠻橫區史上最偉大的執法者正在同車,但每一次她都證明自己只是個無助的女孩,不時發泄無用的情緒。她想要嘆氣,卻阻止自己。不行。不準鬧脾氣。這只會把問題弄得更嚴重。如今他們正順著將城市分割為八分的大運河之一前進。

她看過《創始之書》的副本,裏面包括依藍戴的藍圖與規劃,這名字是迷霧之子大人取的。中央有一座圓形的大花園,花卉常年綻放,地底溫泉保持氣候的溫暖。瑪拉席還是小女孩時去過幾次參觀“灰燼世界”的遺跡。那是被養育在大地的子宮中,之後為了重生來重建社會的初代所保存的。

馬車沿著長滿樹木的道路繞過“重生之野”。這裏用的是柏油而非石板,好盡可能降低馬蹄聲,同時也壓下偶爾傳來的引擎聲。汽車還是很罕見,但是她的一名教授聲稱,總有一天汽車會取代馬匹。

她試圖想專注於眼前的任務。這些消賊不只是勒贖或搶劫,但讓消賊得到此名號的火車貨物消失事件,又是怎麽一回事?還有他們怎麽會有如此精良的武器?更別提為何他們努力地想殺掉瓦希黎恩,先用毒,後用炸彈。“瓦希黎恩爵爺?”

“什麽事?”

“您的叔叔是怎麽過世的?”

“馬車意外。”他一臉沉思。“他和他的妻子還有我妹妹在外城區出遊。那是在我的堂哥,原本的繼承人,因病而死的幾個禮拜後發生的事。原本那趟旅行是希望能夠撫慰他們的。

“拉德利安叔叔想去爬座山看風景,但嬸嬸的身體狀況太差,不能爬山,於是他們坐馬車去。半路上,馬兒受驚,導致皮索斷掉,馬車因此墜入山崖。”

“我很遺憾。”

“我也是。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他們了。我有一種奇特的罪惡感,似乎覺得自己應該要為了失去他們而受到更大打擊。”

“我想那個故事裏受到‘打擊’的人已經夠多了。”韋恩嘟囔。

瓦希黎恩瞪了他一眼,可是韋恩沒看到,因為他閉著眼睛,帽子蓋在臉上。

瑪拉席踢了他的腳踝一下,讓韋恩發出一聲怪叫。她羞紅了臉。“要敬重死者。”

韋恩揉揉腿。“她已經開始在對我大呼小叫了。女人啊。”他把帽子重新蓋上臉,又靠了回去。

“瓦希黎恩爵爺,您是否想過……”

“想過是否有人殺了我叔叔?我是執法者。每當聽到有人喪命,很難不想到這方面去,可是就我得到的報告,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我成為執法者時,很早就學到有時候意外就是會發生。我的叔叔喜歡冒險。他年輕時愛賭博,中年時就到處找刺激。因此我認為這是一件悲劇的意外。”

“那現在呢?”

“現在我在想,那些送給我的報告是不是太幹凈了。回過頭去想,一切都被安排得沒留下絲毫疑點。除此之外,提勞莫也是,不過意外發生那天,他倒是留在宅邸中。”

“他們為什麽要殺您的叔叔?難道不擔心把您這樣有經驗的執法者引回城裏?除掉您的叔叔,卻意外引來瓦希黎恩·曉擊……”

“瓦希黎恩·曉擊?”韋恩睜開一只眼睛,輕哼一聲,用手帕擦擦鼻子。

她雙頰一紅。“抱歉,報告中都是這麽稱呼他的。”

“他們應該那樣叫我才對。早上急著喝杯威士忌的人是我。”

“韋恩,你的‘早上’是已經過中午很久了。我懷疑你不曾見過破曉。”

“你這樣說太不公平了。我常看到啊,如果我熬夜到太晚……”他在帽子下咧開笑容。“瓦,我們什麽時候去見拉奈特?”

“我們沒有要去。你為什麽以為我們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