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和諧的前臂啊,這年頭的小型婚宴就是這樣?在這裏的人比蠻橫區某些城鎮的居民還要多。”瓦希黎恩嘟囔著,踏入宏偉的宴會廳。

瓦希黎恩年輕時曾造訪過尤門宅邸,但那時宴會廳是空的,如今滿滿都是人。一排又一排的桌子,排在巨大室內的硬木地板上,絕對超過一百桌。貴女、貴族、官員,還有富商們在裏面走動著,低聲交談著,每個人都精心打扮。璀璨的珠寶,筆挺的黑色套裝配上多彩的領巾。女子的禮服則是最現代的款式:深色,長及地板的裙擺,厚重的外層有許多皺摺與蕾絲。多數女子的上半身都穿著貼如背心的外套,領口遠比他童年記憶還要低上許多。也有可能是現在他比較會注意到這點。

“你剛說什麽,瓦希黎恩?”史特芮絲說道,轉向一旁,讓他替她脫下外套。她穿著一件高貴的紅色禮服,似乎刻意要表現時尚感而不是大膽。

“我只是在說人很多,親愛的。”瓦希黎恩說道,折起她的大衣,跟他的圓頂帽一起交給等在一旁的侍從。“我回到城市以後參與了許多的宴會,但是沒有這麽盛大的,似乎半個城市的人都被邀來了。”

“今天的場合很特別。這是兩個關系很好的家族聯姻,他們不會想漏掉任何人,除了那些被他們刻意漏掉的人。”

史特芮絲伸出手臂,讓他環住。在來時的馬車上,他聽了一輪非常仔細的說教,很明確地告訴他該如何環住她的手臂。他的手臂壓在上面,輕輕握住她的手,手指繞在她的手掌下,看起來極為不自然,但是她堅持這個姿勢會傳達他們要傳遞的訊息。果不其然,他們一來到舞池,便吸引了許多人饒富興味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這場婚宴的重點並非誰受到邀請,而是誰沒有收到邀請。”

“一點也沒錯。因此,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們必須邀請所有人。尤門家族非常強大,雖然他們信碎刺教——真可怕的宗教。居然會崇拜‘鐵眼’。無論如何,沒有人會忽視這場婚宴的邀請,所以那些被侮辱的人不僅僅會發現自己無處可去,更無法自行舉辦宴會,因為任何受邀的人都已經來到這裏,意思是他們只能與其他沒有受邀的人交際,因而強化他們被逐出社交界的地位,或是自己在家待著,反復思考他們是如何受到侮辱。”

“在我的經驗中,那種不愉快的沉思會讓某人很有可能被射殺。”

她微笑,刻意歡欣地朝某個他們經過的人揮手。“這不是蠻橫區,瓦希黎恩。這裏是城裏。我們不做這種事。”

“是沒錯。對城裏的人而言,拿槍殺人還太好心了點。”

“你還沒見識過最可怕的。”她朝另一人揮手。“你看到那個背對我們的人沒?那個比較壯、頭發比較長的人?”

“有。”

“那是修爾曼爵爺。惡名昭彰的宴會客人。他沒喝醉時極為無趣,喝醉時蠢到極點,而且大多數時間都是醉醺醺的。他可能是上流社會中最不受歡迎的人,這裏大多數人寧願花一個小時砍斷自己的腳趾,也不願意跟他多聊兩句。”

“那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為了讓羞辱的效果更加徹底啊,瓦希黎恩。那些被得罪的人一旦發現連修爾曼都來了,他們會更咬牙切齒。請了像他這樣的壞合金——基本上是極不受歡迎而不自知的男女——尤門一族是在表達‘我們寧可跟這些人共度夜晚,也不想見你’。非常有效。非常惡劣。”

瓦希黎恩輕哼。“在耐抗鎮上做出這麽無禮的行為,早就被倒吊在屋頂下。如果運氣夠好的話。”

“嗯。是的。”一名仆人上前來,請他們跟隨他的帶領,前往餐桌。史特芮絲放低聲音:“瓦希黎恩,你必須了解,我不會再回應你那‘無知的邊境人’的偽裝。”

“偽裝?”

“是的。”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你是男人。婚姻這件事讓男人很不自在,因此會想抓著自由不放,因此你開始退卻,拋出野蠻的話語想引起我的反應。這是你想證明你是獨立男性個體的直覺反應,在潛意識中,你的誇張行為是想要破壞這場婚禮。”

“你認為這是我的誇張反應,史特芮絲。但也許我就是這樣的人?”瓦希黎恩說道,兩人來到桌邊。

“你是什麽樣的人,是由你選擇的,瓦希黎恩。至於這裏的人,還有尤門家族的選擇,都不是我制定的規矩。我也不贊成這些規矩,有許多不方便,但是這是我們身處的社會。因此,我讓自己成為能在這個環境下生存的樣子。”

瓦希黎恩皺眉。她放開他的手臂,親昵地與幾名坐在鄰桌的女子親吻臉頰,似乎是她的遠親。他則雙手背在身後,朝前來向史特芮絲還有他打招呼的人友善地微笑與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