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5/6頁)

“她怎麽過世的?”提利昂知道她已經死了,男人決不會深情地贊美拋棄自己的女人。

“一艘自玉海歸來的布拉佛斯商船在潘托斯停靠。‘寶藏號’。她帶來丁香與藏紅花、翡翠和黑玉,紅的錦繡、綠的絲綢……但也帶來了灰疫病。我們在岸邊殺光水手,又焚燒了商船,但船上的老鼠爬了出來,邁開冰冷的石腳把疾病帶進碼頭。那場疫病奪去了整整兩千人的性命。”伊利裏歐總督闔上盒子。“她的手被我保存在臥室中,那雙柔軟的手……”

提利昂想起了泰莎。他擡頭望向諸神曾行走的土地。“什麽樣的神會造出老鼠、瘟疫和侏儒?”他想起《七星聖經》的段落,“少女帶來一位如垂柳般柔順、眼睛好似深藍池塘的女郎,胡戈發誓娶她。於是聖母讓她多產,老嫗預言她將為國王生下四十四個強壯的兒子。戰士讓他們身強力壯,而鐵匠為他們每人打造了一副鋼甲。”

“你們的鐵匠一定是個洛伊拿人,”伊利裏歐嘲弄道,“安達爾人是從河邊的洛伊拿人那兒學會煉鐵的。大家都知道。”

“我們的修士可不這麽認為。”提利昂揮手掃過平原,“這所謂的‘平地’,現今住著什麽人?”

“農民和勞工,他們被束縛在土地上。這裏有果園、農場和礦藏……其中許多就在我名下,但我很少親自打理。跟富饒繁華的潘托斯相比,這裏有什麽樂趣?”

“富饒繁華,”以及重重高墻保護。提利昂轉著杯中酒。“離開潘托斯以來,沒看見任何市鎮。”

“這裏的市鎮早成了廢墟,”伊利裏歐朝簾外揮動一只雞腿。“這片土地飽經馬王們蹂躪,無論哪個卡拉薩想要看海,這裏都是必經之地。你們維斯特洛人也該知道,多斯拉克人對城鎮沒有好感。”

“集中兵力殲滅一個卡拉薩,你就會發現多斯拉克人不太敢渡過洛恩河了。”

“用食物和禮品來收買敵人,不是更劃算嗎?”

真是的,如果帶著奶酪上黑水河,興許我還保得住鼻子呢。泰溫公爵素來藐視自由貿易城邦。他們用金子代替長劍打仗,公爵評價,錢固然有用,但戰爭還是要靠鐵來贏得。“根據我老爸的理論,你給敵人的錢越多,他們就會回來索取更多。”

“是那個被你幹掉的老爸嗎?”伊利裏歐把雞骨頭扔出轎外。“科霍爾之戰早已證明,傭兵不是多斯拉克哮吼武士的對手。”

“連英勇的格裏芬也不夠格?”提利昂譏笑道。

“格裏芬不一樣。他全心全意愛著兒子小格裏芬,告訴你,沒有比那小子更高貴正直的孩子了。”

美酒佳肴,陽光普照,轎子搖晃,蒼蠅飛舞,這一切都使得提利昂昏昏欲睡。他睡了又醒,醒了就喝。伊利裏歐跟他拼酒。等天空變成暗紫色,胖子又打起呼嚕來。

當晚,提利昂·蘭尼斯特夢見了一場將維斯特洛的丘陵染成血紅的大戰。他就在戰場正中,舉著一把跟自己等大的斧頭,與“無畏的”巴利斯坦和寒鐵並肩奮戰。魔龍在天空中盤旋。在夢中他有兩個頭,兩個頭都沒鼻子。父親是敵軍統帥,所以他又殺了父親一次,接著擊斃了哥哥詹姆。他拿斧頭把哥哥的臉砸成一團紅色稀泥,每砸一下都會哈哈大笑。直到戰鬥結束,他才發現自己的另一個頭已泣不成聲。

醒來時,他畸形的腿僵硬得像鐵塊。伊利裏歐在吃橄欖。“到哪兒了?”他追問對方。

“沒走出‘平地’呢,我的急性子朋友。不過我們很快就會進入天鵝絨丘陵,朝小洛恩河畔的葛·多荷城而去。”

葛·多荷是洛伊拿人的城市,瓦雷利亞的龍將它化為了冒煙廢墟。這段旅程仿佛歷史回溯之旅,提利昂心想,帶我回到魔龍禦世的年代。

於是提利昂繼續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生活,日夜更替對他來說已不再重要。最終目睹天鵝絨丘陵時,他很失望。“蘭尼斯港半數婊子的奶子也比這些所謂的丘陵打眼,”他告訴伊利裏歐,“不如改稱它們天鵝絨奶頭好了。”當天他們路過一圈聳立的石陣,伊利裏歐堅持說那是巨人的傑作;其後又見到一個深湖。“這裏原本有窩攔路強盜,”伊利裏歐解說,“據說他們還住在湖底,在這裏捕魚的人都被拖進水下吃掉了。”隔天夜裏,有尊瓦雷利亞鋼鑄造的巨大斯芬克斯像立在道旁,塑像有龍身和女人的臉。

“一個龍女王,”提利昂說,“好兆頭。”

“可惜她的國王不見了。”伊利裏歐讓他注意旁邊空空如也的石底座,那本是另一尊斯芬克斯像的所在,如今卻被苔蘚、藤蔓和野花覆蓋。“馬王們給它安裝了巨大的木輪子,把它一路拖回維斯·多斯拉克。”

這也是個兆頭,提利昂心想,只是不太鼓舞人心。那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喝醉了酒,忽然哼起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