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威爾(第4/6頁)

“一百零二歲。”

“他這麽大年紀去海上幹嗎?”

對這個問題山姆考慮了一會兒,不知該說多少。斯芬克斯即是謎題,並非出謎題者。伊蒙師傅是指這位斯芬克斯嗎?似乎不太可能。“雪諾總司令為救他性命才把他送走。”他猶豫不決地開講。他笨嘴拙舌地說起史坦尼斯國王和亞夏的梅麗珊卓,本想就此打住,但一件事牽扯出另一件,他不由自主又講到曼斯·雷德和野人們,講到龍和國王之血,隨後所有事情全湧了出來,先民拳峰上的屍鬼,騎死馬的異鬼,熊老在卡斯特堡壘被殺害,吉莉和他逃出來,白樹村和小保羅,冷手與烏鴉,瓊恩成為總司令,黑鳥號,戴利恩,布拉佛斯,崇都在魁爾斯見到的龍,月桂風號,伊蒙師傅臨終前的喃喃低語。他只留出了那些自己發誓保守的秘密,關於布蘭·史塔克和他的夥伴們,還有瓊恩調換的嬰兒。“丹妮莉絲是唯一的希望,”他總結道,“伊蒙說學城必須立即派給她一名學士,將她及時帶回家鄉維斯特洛。”

拉蕾薩專心聆聽。他不時眨眼睛,但從不發笑,也從不打斷。山姆講完後,他用纖瘦的褐色手掌輕觸他的前臂:“省下銅板,山姆,席奧博德連一半都不會相信,但有人會信。你願不願跟我來?”

“去哪裏?”

“去跟某位博士談話。”

你必須轉告他們,山姆,伊蒙學士說過,轉告博士們。“好吧,”他明天也可以回來見總管,只需記得交一枚銅板,“有多遠?”

“不遠。在群鴉島。”

上群鴉島無須小船,一座飽受風雨侵蝕的木吊橋連接著島和東邊的河岸。“鴉樓是學城最古老的建築,”跨越水流緩慢的蜜酒河時,拉蕾薩告訴他,“在英雄之紀元,那兒本是海盜領主的要塞,他坐鎮於此,打劫順流而下的船只。”

山姆看到青苔與蔓藤遮覆墻壁,城垛上,烏鴉代替了弓箭手。在人們的記憶中,吊橋從沒提起來過。

要塞圍墻內陰涼昏暗。一棵古老的魚梁木占據整個院子,它見證了這些石塊最初的情景。樹幹上雕出的人臉和蒼白的樹枝上都覆蓋著厚厚一層紫色苔蘚,半數枝杈看上去已經枯死,其余地方仍有些許紅葉婆娑,那便是烏鴉們喜歡的棲息地。只見樹上停滿了烏鴉,院子上方那一圈拱形窗戶邊還有更多。地面撒滿糞便。穿過院子時,其中一只拍著翅膀從他們頭頂飛過,其他烏鴉互相聒噪。“沃格雷夫博士的套房在西塔,白鴉巢下面,”拉蕾薩告訴他,“白烏鴉和黑烏鴉爭吵起來就像多恩人和邊疆地人,因此要將兩種烏鴉分開。”

“沃格雷夫博士會明白我的事嗎?”山姆疑惑地說,“你說他常常神志不清。”

“他時好時壞,”拉蕾薩說,“但你要見的不是沃格雷夫。”他打開通往北塔的門,開始攀爬。山姆跟在他後面登上階梯。上方有翅膀拍打和嘀嘀咕咕的聲音,時不時還傳來一聲憤怒的尖叫,那是烏鴉們抱怨被吵醒了。

階梯頂端,有個膚色白皙的金發年輕人坐在一扇橡木鐵門外。他跟山姆差不多年紀,正用右眼專心致志地凝視一支蠟燭的火焰,左眼則隱藏在一縷懸垂的淺金頭發後面。“你在看什麽?”拉雷薩問他,“你的命運?你的死期?”

金發年輕人的視線離開蠟燭,他轉過頭來,眨了眨眼。“裸女啊,”他說,“這位是誰?”

“山姆威爾。求見‘魔法師’的新學徒。”

“學城跟以前不同了,”金發年輕人抱怨,“如今什麽貨都照單全收。黑狗兒啦,多恩佬啦,更別提豬倌、殘廢,智障之類了,現在又來了一頭黑衣鯨魚。嗨,我還以為海獸都是灰色的呢。”他披一件綠金條紋披肩,面貌十分英俊,但眼神閃爍,嘴巴惡毒。

山姆認識他。“裏奧·提利爾,”說出這名字讓他感覺自己仿佛仍是個會尿褲子的七歲男孩,“我是角陵的山姆,藍道·塔利伯爵之子。”

“真的?”裏奧又看了他一眼,“我想是的。你父親告訴我們大家,你死了,看來他只是盼望你死?”他咧嘴笑笑。“你還是那麽膽小如鼠?”

“不,”山姆撒謊,畢竟,瓊恩下過命令,“我去長城外打過仗,現在他們叫我‘殺手’山姆。”他不知自己為何要如此誇耀。

裏奧哈哈大笑,但他還不及回答,身後的門就開了。“進來,殺手,”門裏的人低沉地說,“還有你,斯芬克斯。快點。”

“山姆,”拉蕾薩說,“這位便是馬爾溫博士。”

馬爾溫公牛般的脖子上戴著一條由無數金屬串成的鏈子,除此之外,他看上去更像碼頭惡棍,而不像學士。他的腦袋相對身體來說太大,從雙肩之間突出來向前探出的模樣外加石板般的下巴,讓他看起來好像正準備擰下別人的腦袋。盡管他生得矮胖,胸脯和肩膀卻非常厚實。他不穿長袍,皮革上衣的帶子被堅硬如石的渾圓酒肚子繃得緊緊的。挺立的白毛從他耳朵和鼻孔裏鉆出來。他額頭突出,鼻梁斷過不止一次,牙齒被酸草葉染成斑駁的紅色。他有一雙山姆畢生所見最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