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佛斯(第4/7頁)

你打聽得太多了,老海盜。走私者要像了解海潮一樣了解形色人士,否則便無法生存,遑論將買賣做大。目前,後黨人士也許仍狂熱崇拜著光之王,但龍石島的下層民眾又漸漸回歸自幼熟悉的信仰。他們說史坦尼斯中了妖術迷惑,被梅麗珊卓引誘而背離七神,朝拜陰影中的惡魔,而且……最可恥的是……她和她的神衹在關鍵時刻舍棄了他。某些騎士和領主也感同身受。戴佛斯將他們一一發掘出來,就像從前選擇船員般謹慎挑揀。傑拉德·高爾爵士在黑水河上頑強戰鬥,但之後,有人聽他說,拉赫洛定是個軟弱的真主,任由他的追隨者被侏儒與死人追殺;安德魯·伊斯蒙爵士乃國王的表親,多年前還曾擔任他的侍從;夜歌堡的私生子當初指揮後衛部隊,使得史坦尼斯安全撤到薩拉多·桑恩的船上,但他崇拜戰士的程度就跟他的勇猛相當。他們組成了王黨,不屬於後黨。但炫耀他們沒什麽好處。

“某個裏斯海盜曾告訴過我,好的走私者懂得躲在人們視線之外,”戴佛斯小心翼翼地回答,“黑帆,蒙布槳葉,外加管住舌頭的水手。”

裏斯人聞言哈哈大笑。“沒舌頭的水手更好。高大強壯、不會讀寫的啞巴最討人喜歡。”他很快平靜下來,“我很高興有人替你提防著後背,老朋友。你認為國王會把那男孩交給紅袍女嗎?一頭小小的龍就能結束這場浩劫?”

老習慣使得他的手伸向幸運符,但指骨已不在脖子上,他什麽也沒找著。“不會的,”戴佛斯說,“他不會傷害自己的血親。”

“藍禮公爵聽到這話一定很開心。”

“藍禮起兵反叛,而艾德瑞克·風暴是無辜孩童,沒有任何罪過。陛下是個公正的人。”

薩拉聳聳肩。“我們會看到的——或者說你會。我呢?我要回海上去。此時此刻,那幫不法之徒或許正想偷渡黑水灣,以逃避合法的稅收和檢查哪。”他在戴佛斯背上重重拍了一把,“保重,你和你的啞巴朋友們。你現在成了重要人物,然而爬得越高,跌得越重。”

戴佛斯一邊思考這番話,一邊登上海龍塔的階梯,去鴉巢下學士的房間。他無需薩拉提醒也知道自己上升得實在太快太高。我不識讀寫,出身為諸侯們不齒,對於統治之道更一竅不通,怎能做禦前首相呢?我屬於艦船的甲板,不屬於城堡的塔樓。

他曾對派洛斯學士這麽講。“您是個優秀的船長,”學士回答,“船長統治著他的船,不是嗎?他必須征服難以捉摸的流水,揚起帆布捕捉風向,隨時提防天象變換,並在風暴來臨時頂住侵襲。治理王國與此是一個道理。”

派洛斯的保證是好意,但他聽來覺得十分空洞。“根本不一樣!”戴佛斯反駁,“王國並不等於一艘船……其實這是件好事,否則我們的王國將會沉下去。我了解木頭、繩索和海水,這沒錯,但對大局有何助益?我上哪兒去找一陣勁風,把史坦尼斯國王吹上寶座?”

對此,學士報以大笑:“您說得對,大人。言語好比是風,而您用您的洞察力吹動了我。我很明白國王陛下需要您什麽。”

“洋蔥,”戴佛斯陰郁地道,“我只能提供這個。國王之手該是位出身高貴的領主,賢明博學,指揮若定,富有騎士精神……”

“萊安·雷德溫爵士是他那時代最偉大的騎士,卻也是有史以來最糟糕的首相之一。墨密森修士的祈禱能帶來奇跡,但當上首相以後,很快便讓全國上下祈禱他的死亡。巴特威爾伯爵以智慧著稱,米爾斯·斯莫伍德以勇氣見長,奧托·海塔爾爵士以博學聞名,然而作為首相,他們統統很失敗。至於出身,更沒有關系,龍王們習慣在族內選擇首相,血統應該很尊貴了吧?結果既能產生‘破矛者’貝勒,也出現了‘殘酷的’梅葛。與之相對的是巴斯修士,‘人瑞王’從紅堡圖書館中拔擢的鐵匠之子,他帶給全境四十年的和平與富足。”派洛斯微笑,“讀讀歷史,戴佛斯大人,您就會明白自己的懷疑毫無根據。”

“我不識字,怎麽讀歷史?”

“任何人都能識字,我的好大人,”派洛斯學士道,“不需魔法,也不需高貴的出身。來,我正遵照國王的命令教您兒子這門學問,您也來一起參加吧。”

這是個友好的提議,戴佛斯無法拒絕。因此他每天都去海龍塔頂上學士的房間,面對大批卷軸、羊皮紙和皮革典籍皺眉頭,試圖從中參詳出幾個詞來。努力讓他頭痛,感覺自己跟邊上的“補丁臉”一樣愚蠢。兒子戴馮還不滿十二歲,卻遠遠領先於父親,至於希琳公主和艾德瑞克·風暴,閱讀就跟呼吸一樣自然。在讀書方面,戴佛斯比他們中任何一個都更像孩子,然而他堅持不懈。作為禦前首相,閱讀是必須掌握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