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第3/7頁)

五天之後,斥候們飛騎回報,高漲的河水沖垮了位於美人市集的木橋。蓋伯特·葛洛佛帶著兩個膽大士兵試圖在公羊渡騎馬泅過暴虐的藍叉河,結果損失了兩馬一人,葛洛佛本人死死攀住一塊石頭,方才幸免於難。“自春季以來,河流還沒有這樣高的水位,”艾德慕評價,“可看這氣象,如果雨持續不停,勢必將繼續上漲。”

“上遊荒石城附近,還有另一座橋。”凱特琳往年常陪同父親穿越河間地,此刻記憶派上了用場,“那一座雖然陳舊又狹小,但——”

“它也沒了,夫人,”蓋伯特·葛洛佛道,“早在美人市集的這座之前就被沖掉。”

羅柏望向母親,“還有別的橋嗎?”

“沒有。而且看目前的架勢,渡口想必統統無法運行。”她想了想,“我們過不了藍叉河,便只好繞過去,經過七泉和女巫沼澤。”

“沒錯,不走泥潭和爛路,眼下就到不了目標,”艾德慕警告,“嗯,犧牲一點速度,我們能抵達孿河城。”

“好吧,就讓瓦德大人多等等,”羅柏決定,“羅索在奔流城時給他傳過信,他知道我們的起程日期。”

“他是知道,可這家夥生性多疑,又極敏感,”凱特琳說,“他將把這次延誤當做一次蓄意輕慢。”

“很好,到時候我會為了耽擱的時間特別向他致以歉意。我真是個可悲的國王,隨時準備賠禮道歉。”羅柏疲憊地道,“我希望波頓在三叉戟河漲水之前過了渡口,國王大道一路往北,他的行程比我們容易,即便統率步兵,也很可能趕在我們之前抵達。”

“當兩軍會合,參加完艾德慕的婚禮後,下一步怎麽做?”

“北上。”羅柏撓撓灰風的耳背。

“通過堤道?強攻卡林灣?”

國王朝她高深莫測地一笑。“還有別的路。”他保證。從口氣聽來,她知道他此刻是不會多說的了。明智的君主懂得保守秘密,她提醒自己。

之後八天,雨水沒有停息,末了他們終於抵達荒石城,在俯瞰藍叉河的山丘上安營紮寨,這裏有遠古河流王們的要塞遺址。野草堆中,昔日高墻深壘聳立的地方,今天還可以看到地基,但大多數石材早已被當地居民取走,以搭建谷倉、聖堂和房屋。在中央,曾為城堡庭院的地方,留有一座帶雕刻的大墳墓,隱蔽在芩樹和齊腰深的褐草中。

墓的頂蓋被雕刻為埋藏其中的君王的形體,卻已被風霜雨露所侵蝕。國王留著胡須,此外臉龐模糊而平滑,只依稀看得見嘴巴、鼻子、眼睛和王冠。他的雙手交疊在胸,握住一柄石制戰錘。戰錘之上,曾刻符文,描述了武器的名諱和歷史,但無數世紀的歲月已將其磨滅。這座石墓的角落處處破損龜裂,斑駁的地衣肆意滋生,野玫瑰花從國王的腳部一直蔓延到胸口。

凱特琳正是在墓前找到了羅柏。國王陰郁地站在漸沉的暮色中,唯灰風與他為伴。雨數日來終於停了一會兒,因此兒子沒戴頭盔。“這座城堡叫什麽名字?”他輕聲詢問靠近的母親。

“荒石城,我小時候聽附近居民這麽講,毫無疑問,在過去,當它還是諸王的駐節之地時,曾有過光輝的姓名。”那次去海疆城途中,她與父親曾在此歇息,還有培提爾……

“有一首歌,”兒子想起來,“‘荒石城的珍妮,發際有無數鮮花’。”

“假如我們幸運的話,將來都會被寫進歌裏。”實際上,小時候凱特琳做遊戲常扮演珍妮,還把頭發插滿花朵,培提爾則扮演她的龍芙萊王子。當年,我才十二歲,而他是個小男孩……

羅柏回頭望著墳墓:“這是哪位國王?”

“這位是河流與山丘之王特裏斯蒂芬四世,”父親給她講過他的歷史,“早在珍妮和她的王子出現之前數千年,統治著從三叉戟河到頸澤的廣大地區,時值亂世,先民們的王國一個接一個落入無情的安達爾人手中,而他率軍抵抗,被人民尊稱為‘正義之錘’。歌謠相傳,他一生經歷了大小一百場戰鬥,取勝了九十九場,他的城堡是全維斯特洛最堅固的要塞,”她把手放到兒子肩膀上,“可他在第一百場戰鬥時陣亡了,那一次,七位安達爾王合兵對付他。繼位的特裏斯蒂芬五世資質平庸,龐大的王國終歸解體,城堡淪陷,血脈斷絕,穆德家族自此不存,而在安達爾人到來之前,他們曾統治河間地長達一千年之久。”

“他的繼承人葬送了他的事業,”羅柏伸手撫摩粗糙風化的石墓,“我想和簡妮生個孩子……我們經常在試,可我不確……”

“種子並不總在第一次時生根,”雖然我和奈德是這樣,“有時或許試一百回也差之毫厘。你還年輕。”

“不,我雖然年輕,卻是個國王,”兒子回答,“國王必須要有繼承人。假如我和這位特裏斯蒂芬一樣,在下一場戰鬥中犧牲,我的王國將頓時煙消雲散。依照律法,目前當由珊莎繼承臨冬城和北境,”他抿緊嘴唇,“而她勢必受制於她的夫君提利昂·蘭尼斯特。這種情形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絕對不能允許的,我不會讓侏儒染指北境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