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第2/6頁)

“一只逃來的烏鴉,”叮當衫說,他喜歡被人稱為骸骨之王,那件叮當作響的骨甲是他的驕傲,“他怕我像趴斷掌的骨頭一樣趴了他。”他提起那袋戰利品,在野人斥候們面前搖晃。

“是這小子殺了斷掌科林,”長矛裏克說,“他和他的狼。”

“他把歐瑞爾幹掉了。”叮當衫說。

“這小子是個狼靈。”大個子矛婦芮溫勒插進來,“他的狼咬下斷掌一截小腿呢。”

哭泣者用那對紅潤潮濕的眼睛又瞄了瓊恩一眼,“是嗎?哦,他有狼的特質,我現在瞧見了。帶他到曼斯那兒去!由他發落。”他調轉馬頭,絕塵而去,他的手下緊跟著他。

他們排成單列,在乳河河谷的營地裏穿行,寒風又濕又重。白靈緊隨瓊恩,他的氣味如同傳令官,宣告了他們的到來。不一會兒,野人們的狗全部聚集而至,咆哮、吠叫。朗爾嚷著讓它們安靜,但不起作用。“他們不喜歡你的夥伴呢,”長矛裏克對瓊恩說。

“一邊是狗,一邊是狼,”瓊恩說,“它們不是同類。”就像我不是你們的同類。但我必須暫時拋開這些,去履行責任,履行最後一次和斷掌分享營火時科林交給他的責任——偽裝成背誓者,去找出野人們在陰冷荒蕪的霜雪之牙挖掘的秘密。“某種力量,”斷掌科林對熊老斷言,可他在找出真相之前就死了,甚至不知道曼斯·雷德是否挖到了“它”。

沿河都是篝火,點綴在板車、推車和雪橇旁。野人們用獸皮和羊氈匆匆搭起無數帳篷,也有些人就著大巖石建個窩,或睡在車子下面。瓊恩看見男人在火堆旁淬著長木矛的尖頭,一邊還擲矛試手;兩位穿皮甲留胡須的少年用棍棒互相擊打,跳過篝火追逐對方,口中呼喝不斷;十來個女人坐成圓圈,給弓箭上羽毛。

這是為我的弟兄們準備的箭,瓊恩心想,為我父親的人民準備的箭,為臨冬城、深林堡和最後壁爐城準備的箭,為北境準備的箭。

可眼前並不都是戰爭氣象。他也看見跳舞的姑娘,聽到嬰孩的哭鬧。一個裹著毛皮的小男孩從馬前跑過,因為嬉鬧而氣喘籲籲。綿羊和山羊自由漫步,牛群在河岸邊搜尋青草,羊肉的香味自營火處四溢開來,一整頭公豬被串在木叉上熏烤。

騎到一處由高大蔥綠的士卒松圍成的空地時,叮當衫下了馬。“就在這兒紮營,”他告訴朗爾、芮溫勒和其他人,“將馬、狗,還有你們自己都喂飽。耶哥蕊特、長矛,把烏鴉帶走,讓曼斯好好瞧瞧,接著我們就來剝他。”

剩下的路他們步行,經過更多的篝火和更多的帳篷,白靈依然在後緊跟。瓊恩沒見過這麽多野人。他甚至懷疑是否有人曾見過這麽多野人。這片營地無邊無際,不,這不是一片營地,而是上百處,每一處都易受攻擊。由於分散在好幾裏格的空間裏,因此根本談不上防備,沒有陷坑,沒有削尖木樁,只有幾小隊斥候在四周巡邏。各個團隊、氏族和村落看中什麽地方,就直接紮營下來,絲毫不管別人。這就是自由民。如果他的弟兄們抓住機會,這裏的很多人就得為自由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們雖人多勢眾,可缺乏守夜人軍團的紀律。紀律嚴明,十戰九勝,父親曾教導過他。

國王的帳篷十分醒目,比他剛才所見最大的帳篷還要大出兩倍,音樂聲從帳內傳出。它雖和別的帳篷一樣是用獸皮縫制,但材料是雪熊的純白毛絨。帳篷頂立著一對巨鹿角,想必是從先民時代曾馳騁於七大王國的巨駝鹿頭上采到的。

直走到這裏,他們才碰到守衛;兩名衛兵站在帳篷門口,拄著長矛,手臂上捆了圓皮盾。看到白靈,其中一名守衛放低長矛,“野獸不能進。”

“白靈,停下。”瓊恩命令。冰原狼聽話地坐下來。

“長矛,看好這家夥。”叮當衫掀開帳門,打手勢讓瓊恩和耶哥蕊特進去。

帳內酷熱,充滿煙霧。四角都擱著裝燒炭的籃子,放射出暗淡的紅光,地面則鋪了厚厚的獸皮作地毯。一身黑衣地來此地,靜待那個自稱塞外之王的變色龍處置自己,瓊恩感到無比孤單。當眼睛適應這團彌漫的紅色煙霧後,他發現裏面共有六人,但沒人關注他。一個黝黑的青年男子正與一位漂亮的金發女郎分享一角杯蜜酒;一個懷孕的女人站在火盆旁燒烤一串小雞;一位穿著襤褸的紅黑鬥篷的灰發男子盤腿坐在枕墊上,邊彈豎琴邊唱:

多恩人的妻子像艷陽一樣美麗,

她的親吻比陽春還暖意;

多恩人的刀劍卻是由黑鐵制成,

它們的親吻則恐怖無比。

瓊恩聽過這首歌謠,不過在這裏——在長城以外的獸皮帳篷中,在離擁有赤紅山巒和溫暖煦風的多恩十萬八千裏的地方——聽著它有些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