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第2/7頁)

當晚,他們安營紮寨後,布蕾妮來到她的營房。“夫人,您已經平安無恙地回到了自己人中間,離您弟弟的城堡也只剩一日騎程。就請允許我向您告辭吧。”

凱特琳並不驚訝。這位其貌不揚的少女一路上都不與人來往,她把大部分時間花在照料馬匹上,替它們刷毛,清理蹄鐵上的碎石。她還幫夏德做飯打掃,也跟其他人一起狩獵。無論凱特琳有何吩咐,布蕾妮都用心完成,沒有任何抱怨;無論凱特琳詢問什麽,她都禮貌地回答,從不多嘴,從不哭泣,也從無歡笑。每一天,她都跟他們一起走,每一夜,她都同他們一起睡,然而,她從來沒有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在藍禮那邊,她不也一樣?凱特琳想,宴會中,武場上,甚至同身為她弟兄的彩虹護衛們一起守在藍禮營帳的時候……她為自己構築的深墻比臨冬城的城郭還要高。

“離開了我們,你要去哪裏?”凱特琳問她。

“回去,”布蕾妮說,“回風息堡。”

“獨自一人。”這並非提問。

那張寬大的臉龐猶如一泓波瀾不驚的池水,無從泄露深處的秘密。“是。”

“你想殺史坦尼斯。”

布蕾妮用厚實、多繭的手指緊緊握住劍柄,那原本是“他”的劍。“我發過誓,一共發了三次。您也聽到了。”

“是的。”凱特琳承認。她知道,這女孩扔掉了所有染血的衣物,唯獨不肯拋棄那件彩虹披風。當初走得匆忙,布蕾妮的物品都不及帶走,而今,她只能借穿文德爾爵士的衣服,看起來十分古怪,然而這群人中除了文德爾誰也沒這麽大的衣服。“誓言必須遵守,這點我同意,可眼下史坦尼斯軍容強盛,他身邊無疑有許多誓言守護他的侍衛。”

“我不怕他們。我和他們一樣強。我當初就不該退縮。”

“你煩惱的就是這個,怕哪個傻瓜叫你膽小鬼?”她嘆口氣。“藍禮之死不是你的錯,你曾忠勇地為他服務。但如今你想追隨他於地下,這對任何人都沒好處。”她伸出手,試圖給對方安慰。“我明白,這很難——”

布蕾妮揮開她。“沒人明白。”

“你錯了,”凱特琳尖銳地說,“每天清晨,當我醒來,頭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奈德已經離我而去。我不會舞刀弄劍,但我做夢都渴望自己能驅馬狂奔,沖進君臨,用雙手緊緊掐住瑟曦的白脖子,用力用力,要她氣絕身亡。”

“美人”擡起眼睛,那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稱得上美麗的部位。“如果您也做這種夢,為什麽還要阻止我?莫非因為史坦尼斯在談判時揭露的那些事?”

是嗎?凱特琳的目光掃過營區。兩個士兵正手握長矛,來回放哨。“從小,人們便教導我:在這個世界上,好人應當挺身而出,對抗邪惡。而藍禮之死毫無疑問是件非常邪惡的事。可是,人們也告訴我,君權神授,並非武力所能強求。如果史坦尼斯真是我們合法的國王——”

“他不是,就連勞勃也不是,這話藍禮陛下不是說了麽?詹姆·蘭尼斯特謀害了真正的國王,而勞勃在三叉戟河殺掉了他的合法後嗣。當他們這樣幹的時候,諸神在哪裏?諸神並不在乎凡人,就像國王從不關心農民。”

“一個好國王會關心。”

“藍禮大人……陛下,他……他本可成為最好的國王,夫人,他那麽善良,他……”

“他已離我們而去,布蕾妮,”她說,用上最溫柔的語調,“只有史坦尼斯和喬佛裏留下來……還有我的兒子。”

“他不會……您不會與史坦尼斯講和吧,是吧?向他屈膝?您不會的……”

“說實話,布蕾妮,我真的不知道。我兒子或許想當國王,但我卻當不了什麽太後……我只想做個好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我生來便不是做母親的料。我要戰鬥。”

“那麽就去戰鬥吧……然則要為生者,而非死人。記住,藍禮的敵人也是羅柏的敵人。”

布蕾妮盯著地面,緩緩踱步。“我不認得您的兒子,夫人。”她擡起頭,“但我願意為您效勞,如果您接受的話。”

凱特琳吃了一驚。“我?為什麽?”

她的問題讓布蕾妮有些困擾。“您幫助過我,在藍禮的大帳裏……當他們以為是我……是我……”

“你本就是清白的。”

“話雖如此,您當時卻不需要那麽做。您可以讓他們殺了我。我對您來說根本不重要。”

或許,我只是不願成為黑暗真相的唯一見證人,凱特琳心想。“布蕾妮,這些年來我曾把許多貴婦人帶在身邊,但她們和你都不一樣。你得明白,我對作戰一竅不通。”

“是的,但您並不缺乏勇氣。也許,那不是浴血沙場的勇氣,然而……我不知道……我想那是種女人特有的勇氣。而且我明白,當時機來臨,您一定不會強留我。請答應我這個條件吧,答應我不阻止我向史坦尼斯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