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3/4頁)

羅爾傑突然頓住。他眼中……該不會他害怕賈昆·赫加爾吧?“在澡堂!別擋道!”

艾莉亞趕緊轉身跑開,疾如鹿,她的雙腳掠過鵝卵石面,一路朝澡堂飛奔。賈昆泡在浴盆裏,女仆從他頭上沖淋熱水,蒸汽在周圍升騰。他一邊紅一邊白的長發披散在肩,濕漉而沉重。

她躡手躡腳走上前,靜如影,但他還是睜開了眼睛。“女孩像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但某人還是聽見了。”他說。他怎麽能聽見呢?她疑惑地想,而他似乎連思想都聽得到。“對某人而言,皮革摩擦石頭就跟吹號一般響亮。聰明的女孩不穿鞋。”

“我有個口信。”艾莉亞遲疑地看了看女仆,她似乎不打算回避。於是她俯身靠過去,嘴巴湊著他的耳朵。“威斯。”她輕聲說。

賈昆·赫加爾的眼睛再度合上,他懶洋洋地泡在水裏,似乎快睡著了。“告訴大人,某人隨叫隨到。”他的手突然一抖,把熱水朝她潑來,艾莉亞趕緊跳開,才沒淋成落湯雞。

接著她把威斯的話告訴特佛貝利,釀酒師氣得破口大罵:“你去告訴威斯,我的小子們都不是閑人,你告訴他,告訴這個滿臉癤子的混蛋,七層地獄結冰之前,他別想再喝我一杯麥酒。一個小時之內,他不把木桶送來,我就報告泰溫大人,等著瞧吧!”

當然,艾莉亞回報時省略了“滿臉癤子”這部分,但威斯依舊氣得發瘋。他怒氣沖沖,罵罵咧咧,但最終還是找來六個人,嘟嘟囔囔地命他們把桶送去釀酒房。

當天的晚飯是加了洋蔥和胡蘿蔔的稀麥粥,還有一塊不太新鮮的黑面包。有個女人被叫去和威斯上床,所以多得了一塊成熟的藍奶酪和一只雞翅——從威斯早上提到的那只雞上撕下來的。其余部分他一人獨享,油脂閃著光亮,流淌過他嘴角化膿的癤子。雞快吃完時,他才從盤子裏擡頭,發現艾莉亞正盯著他看。“黃鼠狼,過來。”

一條雞腿上還連著幾口焦黑的肉。原來他忘了,到現在才想起來,艾莉亞心想,也許她不該叫賈昆殺他。她難過地離開板凳,朝桌子前方走去。

“你在看我,我看見了。”威斯在她衣服前襟擦擦手指,然後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扇了她一巴掌。“我跟你是怎麽說的?”他反手又是一巴掌。“不許東張西望!否則我摳你眼睛出來喂母狗!”她被推倒在地,倒下時衣服邊緣掛住木凳裂縫上的釘子,勾破了。“不把它補好,今晚你就別睡!”威斯宣布,一邊扯下最後一點雞肉。吃得精光之後,他響亮地吮吸手指,並把骨頭丟給他那條醜陋的斑點狗。

“威斯,”那天晚上,艾莉亞一邊俯身補裙子,一邊低聲說,“鄧森,波利佛,‘甜嘴’拉夫,”骨針縫過褪色的羊毛布一次,她就念出一個名字,“記事本和獵狗。格雷果爵士,亞摩利爵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喬佛裏國王,瑟曦太後。”她不知威斯還會在她的禱詞裏停留多久,真希望明天一早醒來,他已經死去,她想啊想,最後昏沉睡去。

一切照舊,第二天將她喚醒的仍是威斯的靴子尖。吃燕麥餅早餐時,他告訴他們,泰溫公爵的主力部隊將在今天出發。“千萬別以為蘭尼斯特大人離開後,你們就可以輕松,”他警告,“我保證,城堡不會變小,只有做事的人在變少。我要讓你們這群懶蟲了解什麽是真正的工作,走著瞧吧。”

你才不會,艾莉亞邊掰燕麥餅邊想。威斯朝她皺皺眉,仿佛嗅到她的秘密,嚇得她趕緊低下視線,盯著自己的食物,再也不敢擡頭。

當淡淡的曙光射進庭院時,泰溫·蘭尼斯特公爵離開了赫倫堡。艾莉亞爬到號哭塔上一個拱窗邊觀察。他的戰馬披一襲猩紅的釉彩鱗片甲,戴著鍍金的護頸和頭套,泰溫公爵自己則身披一件厚重的貂皮鬥篷。他的弟弟凱文爵士騎在他身旁,同樣雍容華貴。四個掌旗官走在他們前面,高舉深紅大旗,怒吼雄獅迎風招展。蘭尼斯特兄弟之後,跟著領主和軍官們,旗幟飛揚,炫麗多彩:有紅色的公牛,金色的山峰,紫色的獨角獸和矮腳公雞,斑紋野豬和獾,銀色的雪貂和五彩藝人,以及星星,太陽,孔雀,黑豹,尖角,匕首,黑色的兜帽,藍色的甲蟲和綠色的箭支。

格雷果·克裏岡爵士走在最後,他身穿灰色的鋼板甲,騎著跟他一樣壞脾氣的馬。波利佛騎在他旁邊,手擎黑狗旗幟,頭戴詹德利的角盔。他是個高個兒,但走在主人的陰影裏,看上去卻像個半大孩子。

艾莉亞眼看著他們從赫倫堡巨大的鐵閘門下列隊走出,一陣戰栗爬上背脊。突然間,她明白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我真笨,她想,威斯算什麽?齊斯威克算什麽?這些人才是重要人物,我該把他們殺掉才對。昨晚若不是威斯打她,騙她烤雞的事,使她氣暈了頭,她本該向賈昆耳語他們中任何一個的名字。泰溫公爵,我幹嗎不說泰溫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