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4/6頁)

賈昆·赫加爾依然面露微笑,仍舊穿著那身破舊肮臟的外衣,只是頭發清洗梳理過。半紅半白的長發披到肩上,閃著光澤,艾莉亞聽見女孩們羨慕地互相嬉笑稱奇。

早知道,我就讓大火燒死他們。詹德利說得對,我真該聽他的。若她沒把斧子拋過去,他們早就沒了命。片刻之間,她好害怕被認出來,可他們騎馬經過時對她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注。唯有賈昆·赫加爾大致朝她站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直直地越過了她。他也認不出我,她心想,這難怪,阿利是個拿短劍的兇狠男孩,而我只是個提水桶的灰老鼠。

這天剩下的時間,她都在刷洗號哭塔的台階。等到黃昏,當她將水桶拖回地窖時,手上已經破皮流血,胳膊酸得直打顫。艾莉亞累得連飯都吃不下,於是向威斯請求之後,直接爬回稻草堆裏睡覺。“威斯,”她打著哈欠,“鄧森,奇斯威克,波利佛,‘甜嘴’拉夫。記事本和獵狗。格雷果爵士,亞摩利爵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喬佛裏國王,瑟曦太後。”她覺得也許該在禱詞裏再加三個名字,但她今晚實在太累,無法做出決定。

她夢見群狼在森林裏狂野地奔馳,突然有一只強壯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就像光滑、溫暖而堅實的巖石。她立即醒來,蠕動著要掙脫。“女孩什麽都別說,”有個人貼著她的耳朵悄聲道,“女孩閉緊嘴巴,沒有人聽得到,朋友之間說說悄悄話,好不好?”

艾莉亞的心咚咚直跳,她勉強點點頭。

賈昆·赫加爾將手拿開。地下室裏一片漆黑,雖然他的臉只有數寸之遙,她也看不清。然而她能聞到他,他的皮膚聞起來很清新,有股肥皂味道,他的頭發上灑了香料。“小子變做女孩。”他喃喃道。

“我本來就是女孩。我還以為你沒認出我。”

“某人的眼睛會看。某人洞察真相。”

她想起自己應該恨他的。“你嚇著我了。你現在跟他們一夥,早知道我就讓你燒死算了。你來這兒幹嗎?走開,否則我喊威斯!”

“某人要還債。某人欠三條。”

“三條?”

“紅神是債主,可愛的女孩,唯有死亡方能換取生命。女孩取走三條本屬於他的命。女孩就得拿出三條來償還。女孩說名字,某人去辦事。”

原來他想幫我,艾莉亞想,心中陡然升起一線希望,簡直令她暈眩。“帶我去奔流城吧!那裏並不遠,我們偷兩匹馬,然後——”

他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她嘴唇上。“你有三條命,不多也不少。三條之後,我們兩清。女孩必須想清楚。”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頭發,“但不要太久。”

等艾莉亞燃起她那截蠟燭頭,空氣中只剩一點淡淡的余味,那是一絲生姜和丁香的味道。睡在另一角落的女人在草堆裏翻了個身,抱怨起亮光來,她只好把蠟燭吹熄。閉上眼睛,她眼前浮現出一張張臉龐:喬佛裏和他母親,伊林·派恩爵士,馬林·特蘭爵士和桑鐸·克裏岡……但他們遠在千裏之外的君臨,而格雷果爵士只逗留了幾晚,便又帶著拉夫、奇斯威克和記事本他們一起外出掠奪。亞摩利·洛奇爵士倒是剛回來,她幾乎一樣恨他,不是嗎?她不大肯定,還有排頭的威斯呢。

第二天早上她決定將威斯列為優先考慮——只因睡眠不足,她打了個哈欠,便被威斯逮住不放。“黃鼠狼,”威斯咕噥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這樣懶洋洋地張著嘴巴,就把你舌頭拔出來喂母狗。”他揪住她耳朵,使勁一擰,以確保她印象深刻,然後叫她回去擦台階,黃昏之前要擦到三層。

艾莉亞一邊幹活,一邊考慮她的死亡名單。她假裝他們的臉都印在台階上,這樣就能鼓起幹勁努力擦洗。如今史塔克家和蘭尼斯特家在打仗,而她是史塔克家的人,因此她應該盡可能多地殺死蘭尼斯特家的人,打仗就是這麽回事。可她覺得自己不該委托賈昆,而該親自殺了他們。父親判人死刑後,總會提起寒冰,親自操刀。“如果你要取人性命,至少應該注視他的雙眼,聆聽他的臨終遺言。”她曾聽父親這麽告訴羅柏和瓊恩。

於是第二天她刻意避開賈昆·赫加爾,再往後一天也是。這並不困難。她個子太小,赫倫堡則太大,四處可容老鼠藏身。

接著格雷果爵士就回來了,比預期中要早。這次他的隊伍沒趕著綿羊般的俘虜,而是趕著一群真的綿羊。聽說他在貝裏伯爵的夜襲中損失了四個手下,只可惜艾莉亞憎恨的那幾個都毫發未傷。他們住在號哭塔二層,由威斯負責供應酒水。“這幫家夥怎麽都喝不夠,”他抱怨,“黃鼠狼,上去問問他們有沒有衣服需要縫補,我找女人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