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3/3頁)

沿湖有眾多旗幟,插在西境軍人的帳篷上,艾莉亞雖不能辨出旗上的紋章,卻能聞到蘭尼斯特部隊散發出的臭味。從味道中,艾莉亞得出結論,泰溫公爵已在這兒駐紮有一段時日。營地外的便池已經滿溢,蒼蠅成群,環繞營區的尖樁上長出了淡淡的綠茸毛。

赫倫堡的城門樓有臨冬城的主堡那麽大,石壁開裂褪色,十分可怖。從城墻外看去,只能見到五座巨塔的頂端,其中最矮的一個也有臨冬城最高塔樓的一倍半高,但它們不像正常塔樓那樣高聳屹立,艾莉亞覺得它們好似老人粗糙彎曲的手指,正在摸索飄過的雲彩。她記得老奶媽講過,石壁如何像蠟燭般融化,順著台階和窗戶流淌,閃耀著陰暗炙熱的紅光,朝赫倫藏身之處流去。眼下,艾莉亞相信故事裏的每一個字,這些塔樓一座比一座詭異畸形,它們凹凸粗糙,破裂失衡。

“我不要進去!”當赫倫堡的大門朝他們敞開時,熱派尖叫道,“這裏面鬧鬼!”

這話給齊斯威克聽到了,但這次他只笑笑,“面包小弟,你自己挑好了:要麽跟鬼待在一起,要麽成為其中之一。”

於是熱派跟大家一起走了進去。

俘虜們被趕進一間木石結構、充滿回音的大澡堂,又被迫脫光衣服,進入滾燙的熱水盆裏使勁搓洗身子。兩個相貌兇惡的老婦人一邊監督他們,一邊露骨地評論,就當他們是新到的驢子。輪到艾莉亞時,埃瑪貝爾太太對她的腳嘖嘖稱奇,而哈拉太太摸到她手指上久練縫衣針磨出的老繭。“我敢打賭,這家夥是個攪黃油的好手。”她說,“瞧你,是農夫的小崽子吧?好啦,別在意,孩子,這世道,只要賣力幹活,就有機會往上爬,如果你不賣力呢,就一定會挨打。你叫什麽?”

艾莉亞不敢說出真名,但阿利也不行,那是男孩的名字,她們看得出她不是男孩。“黃鼠狼,”小女孩第一時間閃入她的腦海,她便順勢答道,“羅米叫我黃鼠狼。”

“真是人如其名,”埃瑪貝爾太太吸吸鼻子,“頭發亂得沒譜,完全是個跳蚤窩。我們先剪掉它,然後派你去廚房。”

“我想去照看馬匹。”艾莉亞喜歡馬兒,況且如果在馬廄工作,說不定能偷匹馬逃走。

哈拉太太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腫脹的嘴唇立刻又全裂開了。“多嘴多舌,有你苦頭吃!沒人征求你的意見!”

嘴裏的血有一股鹹澀的金屬味,艾莉亞垂下視線,一言不發。如果縫衣針還在我手上,她絕不敢打我,她悶悶不樂地想。

“泰溫大人和他的騎士們的馬自有馬夫和侍從照顧,用不著你這種小人!”埃瑪貝爾太太道,“廚房既暖和又幹凈,天天吃得飽、睡得暖,你本可在那兒過得不錯,但瞧你不是個聰明的主兒。哈拉,我看還是把這家夥丟給威斯。”

“你說行就行,埃瑪貝爾。”於是她們塞給她一件灰色粗紡的羊毛裙和一雙不合腳的鞋,打發她走了。

威斯是“號哭塔”的管事,生得矮胖,有一只肉乎乎的酒糟鼻,豐滿的嘴角下還有一簇紮眼的紅癤子。連帶艾莉亞共有六個人分配給他,他用銳利的目光巡視這些人,“蘭尼斯特家對下人是很慷慨的,你們這幫家夥本來不配侍奉大人們,但現在在打仗,只好將就將就。假如你們工作努力本分,或許某天能升到我的位置;但如果得寸進尺,在大人們面前放肆的話,回頭瞧我怎麽收拾你們!”他神氣活現地在他們面前來回踱步,訓示他們絕不能直視貴族的眼睛,絕不能自己開口說話,絕不能擋大人們的路等等。“我的鼻子從不撒謊,”他誇口,“我能聞出輕蔑,聞出傲氣,聞出違拗,若是讓我聞到一丁點這些臭味,你們就得付出代價。從你們身上,我只想聞到一種味道: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