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第2/5頁)

珍妮·普爾歇斯底裏地嚎啕大哭,茉丹修女不得已只好先把她帶開,讓她鎮靜下來。珊莎坐在原位,兩手交叉,放在膝上,看得入了魔。這是她頭一遭目睹別人喪命。她心裏覺得也該哭的,但眼淚就是掉不下來。或許她已經為淑女和布蘭哭幹了眼淚罷,她對自己說,若換成喬裏或羅德利克爵士,甚或父親大人,就不會這樣了。這名年輕的藍袍騎士與她毫無關系,只不過是個來自艾林谷的陌生人,他的名字從她左耳進右耳出。現在全世界也將和她一樣,永遠地遺忘他的名字,珊莎突然明白,不會有人譜曲歌頌他了。多麽令人傷感啊。

隨後他們擡走屍體,一個男孩帶著鏟子跑進場內,鏟起泥土蓋住他跌落的地方,遮掉血跡。比武又繼續進行。

接下來,巴隆·史文爵士也被格雷果打下馬,藍禮公爵則輸給了“獵狗”。藍禮被狠狠地擊中,幾乎是從戰馬上往後平飛。他的頭落地時劇烈地鏗了一聲,全場觀眾聽了倒抽一口冷氣。還好遭殃的只是他頭盔上的金鹿角,其中一根被他壓斷了。當藍禮公爵爬起來時,全場瘋狂地為他歡呼,只因勞勃國王的幼弟向來很受群眾喜愛。他優雅地鞠個躬,將那根斷掉的鹿角遞給勝利者。“獵狗”哼了一聲,把斷角拋進觀眾席,老百姓立刻為了那點金子爭得你死我活,直到最後藍禮大人親自走進群眾裏安撫,方才恢復秩序。這時茉丹修女也回來了,卻是獨自一人。她解釋說珍妮身體不適,已被護送回城堡休息。珊莎幾乎都忘記珍妮了。

稍後,一位穿格紋披風的雇傭騎士不小心殺了貝裏·唐德利恩的坐騎,被判出局。貝裏伯爵換了匹馬,隨即被密爾的索羅斯打了下來。艾倫·桑塔加爵士和羅索·布倫交手三次均難分軒輊,連國王也無法判定,艾倫爵士後來被傑森·梅利斯特伯爵擊敗,布倫則輸給約恩·羅伊斯的年輕兒子羅拔。

最後場內只剩下四人:“獵狗”和他的怪物哥哥格雷果,“弑君者”詹姆·蘭尼斯特,以及有“百花騎士”之譽的少年洛拉斯·提利爾爵士。

洛拉斯爵士是高庭公爵和南境守護梅斯·提利爾的小兒子,年方十六,是場上年紀最小的騎士,然而當天早上他三進三出,便擊敗了三個禦林鐵衛。珊莎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人兒。他的鎧甲經過精心雕琢,上面的瓷釉包含著千束不同的花朵,他的雪白坐騎則覆以紅毛毯和白玫瑰。每次得勝,洛拉斯爵士便會摘下頭盔,從紅毯上取下一朵白玫瑰,拋給群眾裏的某位美麗姑娘。

當天他最後一場決鬥對上了羅伊斯兄弟裏的弟弟。羅拔爵士的家傳符咒似乎也抵擋不了洛拉斯爵士的英勇,百花騎士把他的盾牌刺成兩半,將他打下馬鞍,轟地一聲慘摔在泥地上。羅拔躺在地上呻吟,勝利者則繞場接受歡呼。後來定是有人叫了擔架,把頭暈眼花、動彈不得的羅拔擡回營帳,然而珊莎根本沒看到,她的視線全聚集在洛拉斯爵士身上。當他的白馬停在她面前時,她只覺自己的心房都快要炸開了。

他給了其他女孩白玫瑰,摘給她的卻是朵紅玫瑰。“親愛的小姐,”他說,“再偉大的勝利也不及你一半美麗。”珊莎羞怯地接過花,整個人被他的英姿所震懾。他的頭發是一叢慵懶的棕色鬈發,眼睛像是融化的黃金。她深吸玫瑰甜美的香氣,直到洛拉斯爵士策馬離開還緊握不放。

當她再度擡頭,卻見一名男子正在她前面盯著她看。他個子很矮,一撮尖胡子,發際有幾絲銀白,年紀和父親差不多。“你一定是她的女兒。”他對她說,嘴角雖然泛起笑意,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卻沒有笑。“你有徒利家的容貌。”

“我是珊莎·史塔克,”她不安地說。那名男子穿著絨毛領口的厚重鬥篷,用一只銀色仿聲鳥系住,他有著自然典雅的貴族氣質,但她卻不認得他。“大人,我還沒有認識您的榮幸。”

茉丹修女連忙來解圍。“好孩子,這是培提爾·貝裏席伯爵,禦前會議的重臣。”

“令堂曾是我心目中愛與美的皇後。”男子輕聲說。他的呼氣有薄荷的味道。“你遺傳了她的頭發。”他伸手撫弄她的一撮紅褐發束,指尖拂過她的臉頰。突然他轉過身走開了。

這時月亮早已升起,人們也累了,於是國王宣布最後三場比試將等到明天早上,在團體比武前舉行。群眾漸漸散去,一邊討論著當日的比武盛事和隔天的重頭好戲,廷臣要員們則前往河邊用餐。六頭大得驚人的牦牛在烤肉鐵叉上緩緩轉動,已經烤了好幾個小時,旁邊的廚房小弟忙著塗抹奶油和草藥,直到肉烤得香香酥酥,油脂四溢。帳篷外搭起大餐桌和長椅,桌上的甜菜、草莓和剛出爐的面包堆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