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異己 第五章(第3/12頁)

這個夜晚還有一件事銘記在我的腦海裏,那就是地鐵裏的約會。我從音樂小店回來,坐在地鐵裏,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坐在那兒(多謝黑暗使者同事們從機場指揮部拿走了我的物品)聽著我買的碟。尼科爾斯基唱著“世界的鏡子”。我開心而平靜。

現象的本質與連串的光陰,

友人的面容與敵人的面具

清晰可見,無法躲避

詩人——歲月主宰者的目光。

遠處繁星的光芒和黎明的開始,

生命的奧妙與愛情的秘密

在充滿靈感的刹那被太陽燃燒,

一切映照在詩人的靈魂裏,

映照在世界的鏡子中……

突然周圍某種捕捉不住的東西起了變化。播音員正好提醒不幸的乘客:關車門。我按了“暫停”鍵,鉆進車廂,一邊四處張望。

於是看到了他,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毫無疑問,他是他者。也許是未激發的,因為他透過黃昏界迷惑地看著我,也許相當巧妙地擋住了黃昏界。但他的生物電場處女般純凈。純凈得如同剛剛降下的白雪,距光明和黑暗同樣的遠。他是他者,但與此同時,既不是光明使者,也不是黑暗使者。

我們相互對視了很久,直到到下一個站。也許,我們會繼續對視,但是小男孩被一個體格勻稱的女人推了一下,看樣子,是他母親。

“葉戈爾!你睡著了嗎?我們下車了。”

少年精神一振,最後看了我一眼,帶著模糊而傷感的眼神走向站台。而我留在車廂裏。約摸一分鐘我還沒反應過來。仍然不明白,這個他者身上究竟是什麽令我驚訝,他使我想起了什麽。一種很重要的無法捕捉到的什麽,可我怎麽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

只是回到尼科爾斯基和“世界的鏡子”,我才稍稍平靜下來。

在鏡中看得見,什麽人,怎樣活過,

看得見,誰編出歌曲——謊言,

看得見,誰希望一切都是黑夜,

看得見,我應該助人。

我有一面世界的鏡子,

想瞧上一眼嗎——那就別畏懼火光,

我的詩興頌揚這火光,

讓人們知道吧——在世界的鏡子中

有善良的力量……

奇怪。這首歌更適合於光明使者。那為什麽我這個黑暗使者的心頭某個地方會那樣發痛呢?

帶著這種不清晰的感覺,我回到守日人巡查隊的辦公樓。因歲月而變得聰明的年長的吸血鬼大叔急忙躲開我,就像偽君子躲避考驗一樣。我猛地一抖,突然醒悟到,在我的生物電場中盛開著幾條帶狀的藍白色光明。

“對不起,”我把生物電場調整好,“這是偽裝。”

吸血鬼懷疑地看了我一眼。值班室裏一位女吸血鬼探出頭來——可以肯定——是他的妻子。

他們非常仔細地檢查了我的印章,看樣子他們準備把我拖到最後,但這時埃德加爾和一名年輕的女巫走進了辦公樓。他第一眼就明白了一切,他對過分警惕的值班人員動一動眉毛就夠了。埃德加爾對我點點頭,走到電梯旁。女巫用眼光咬住我。

在電梯裏女巫鬥膽問了一句:

“您是新來的?”

她的聲音表達出豐富的情感和向往,我既沒有產生分析這情感和向往的願望,也沒有產生分析它們的可能。埃德加爾在場時,我不知為什麽不想向其他的強大的他者展現自己的力量。

埃德加爾很感興趣,而且我感覺到他確實想知道我會怎樣回答。

“在一定意義上——是新來的。”

年輕女巫笑了笑:

“您一個人趕走了四位光明魔法鬥士,還殺死了小虎,這是真的嗎?”

埃德加爾幾乎覺察不到的扭彎的嘴唇神秘地微笑,但是又沉默下來很感興趣地聽我講。

“是真的。”

女巫還沒來得及提出新的問題,我們已經到了。

“阿麗塔,”埃德加爾不知為什麽用一種夏裏亞賓似的男低音說,“等下你再煩我們的客人吧。先去安娜·季洪諾芙娜那邊匯報工作……”

阿麗塔滿腔熱情地點點頭,接著對我說:

“喝咖啡時可不可以去您那兒?大概一個小時後?”

“可以,”我應許,“不過我沒有咖啡。”

“我帶過來。”年輕的女巫答道,接著向辦公室走去。

她沒問,我住哪兒。這麽說,她已經知道了。

我盯著年輕女巫的背影看了幾秒鐘。她穿著登山隊員和旅行者穿的時髦的銀白色長外套(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森林裏遇見的熟人)。外套的背部飾有鮮艷的圖案:一位大眼睛的姑娘伸出一條精神飽滿的長腿,還有英文寫的“戰鬥天使阿麗塔”的字樣。圖案和字樣的一部分被年輕女巫的長發遮住。

埃德加爾也從後面看了看阿麗塔。盡管穿著冬裝,那兒還是有東西可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