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只為自己人 第三章(第2/4頁)

我沿著螺旋形的木頭樓梯走下去了。誰會出來與我分享這寧靜的早晨呢?

客廳裏的人也都在睡覺。我朝廚房張望了一眼,除了一條躲在角落裏的狗之外,一個人也沒有。

“你又活過來了?”我問。

獵狗露出犬牙,哀號起來。

“誰叫你昨晚襲擊人的?”我蹲在狗面前,從桌上拿了一塊火腿,受過訓練的狗是不敢自己動的。“給。”

狗兒張開嘴在我的手掌上“吧嗒吧嗒”地吃起火腿來。

“對人要友善,這樣對你自己——也是有好處的!”我解釋道,“別縮在角落裏。”

不會吧,我怎麽也能再找到一個精力充沛的人吧?

我自己也拿了一片火腿,嚼著走過客廳,並朝書房張望。

那裏的人也都在睡覺。

角落裏的沙發盡管拉開了,但還是很窄。因此他們躺著很擠:伊格納特在中間,伸開粗壯的胳膊,露出甜美的笑容。蓮娜向右側身緊貼著他,一只手抓住他濃密的淺色頭發,另一只手越過他的胸部搭在我們這個好色之徒的第二個女朋友身上。斯維特蘭娜把臉埋在伊格納特刮得很幹凈的腋下,她的手伸在半掀開的被子下面。

我很小心地輕輕關上了門。

這家餐廳很舒適,被命名為“莫斯科的狼”,以海鮮和令人喜愛的船舶形狀的內部裝修而聞名。此外,它離地鐵很近,對於偶爾去飯店消費,交通費則能省則省的衰敗的中產階級來說,這一點還挺重要的。

這位顧客是開車來的,車子有點舊,但卻是一輛十分體面的“日古力”2106型。然而侍者一眼就看出,他的支付能力遠遠超過那輛車的身價。這個男人不慌不忙地喝著昂貴的丹麥白酒,不計較價錢,也不擔心交警會找麻煩,這一切更堅定了侍者們的判斷。

當一個侍者端來他點的鱘魚時,男人迅速地朝他擡起了眼睛。之前他一直坐著,用牙簽在小台布上劃來劃去,時不時地停下來不動了,望著油燈玻璃罩,而此刻他突然擡頭看了侍者一眼。

侍者沒有對任何人講他在那一刹那產生的幻覺。好像他是朝兩口閃閃發光的井裏看了一眼。井水的耀眼程度就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似的。

“謝謝。”客人說。

侍者離開了,努力克制著自己加快腳步的欲望。他自言自語地重復道:這只不過是舒適、昏暗的餐廳裏燈光的反射而已,只是黑暗中光線不巧反射到了眼睛上。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繼續坐著,折斷了手中的牙簽。鱘魚涼了,長頸玻璃瓶裏的酒開始發熱。在用粗繩索、仿造的舵輪和人造帆布制成的屏風後面,有一大夥人在為某個人慶祝生日,他們在道賀的同時,咒罵著炎熱的天氣、稅收和某些“不守規矩”的黑道分子。

格謝爾,守夜人巡查隊莫斯科分部的頭兒在等待著。

呆在院子裏的那些狗一見到我,便躥到一旁。它們瞬間被凍僵在半空中時很痛苦,真的難受,身體不聽使喚,不能呼吸,也不能吠叫,口水凝固在嘴裏,空氣沉重得像熱病患者的一只沉甸甸的手掌似的。

可是心還活著。

這個時刻對狗來說真是不好過。

大門半開著,我走了出來,站了一會兒,完全不知道要去哪兒,準備幹什麽。

去哪兒和幹什麽還有什麽要緊嗎?

不委屈,甚至不痛苦。我一次也沒有同她親近過。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自己努力設置了障礙。我可不是只活在一刹那,我需要一切,要就得要全部,而且要永遠擁有。

我摸到腰間的隨身聽,打開了隨機選擇鍵。它在我手裏一直用得很可心。難道我也像小虎一樣,早就能用魔力遙控不復雜的電器了,只是自己還沒發現這一能力嗎?

你累了,這是誰之過?

你沒有找到什麽,你如此期待著什麽?

你失去了努力尋找的一切,

你升上了天——卻又失足跌落?

生命日復一日地

按別人的方式飛逝而去,

這是誰之過?

你的家變得孤零零的,

你的窗子裏空蕩蕩的,

光線暗淡,聲音消失,

雙手在尋找新的痛楚,

一旦你的痛楚消失——

新的災難又將接踵而至。

這一切都是我自己要的,自己造成的,所以現在我誰也埋怨不著。與其昨天整個晚上和謝苗一起討論善與惡、和平對立的復雜性,還不如和斯維塔在一起。與其仇視格謝爾和奧莉加以及他們詭詐的真理——不如堅持我自己的。而且不要想,永遠也不要去想你不會勝利。

只要這麽一想——你就已經輸了。

誰之過,你說,兄弟,

一個人成了家,一個人發了財,

一個人很可笑,一個人在熱戀,

一個人是傻瓜,一個人是你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