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串(第2/20頁)

當鋪行業規矩,凡是貴重或易碎物品,不允許人手相遞,雙方取用都必須通過放在平穩桌面上的托盤。這麽做一是為了避免人手傳遞時失手跌落當物,二是出現跌落時好區分責任。

公蠣第一次見如此水色的翡翠,心中暗暗艷羨,臉上卻不動聲色,信口說道:“這珠串質地咋一看還行,細看裏面有點狀雜質。最高六十兩,多了便不值了。”

小女孩撲閃著一雙大眼睛,乖乖地依偎在男子的懷中玩弄他的衣角。男子急道:“八十兩!”

沒想到輕輕松松就還下去二十兩,公蠣大喜,皺眉道:“七十兩!”

男子嘆了一口氣,看向懷中恬靜的小女孩,搖頭道:“算了,不當了……”

話音未落,小女孩突然抱住了頭,叫道:“爹爹,我頭好痛……”接著便牙關緊咬,五官扭曲,身體上下左右翻滾扭動,疼得不能自持。男子跳了起來,飛快掏出一條手絹塞在小女孩嘴裏,唯恐她不小心咬到舌頭,然後緊緊地抱住她,免得她翻滾著亂撞。

公蠣嚇了一跳。過了足有一盞茶工夫,小女孩才漸漸恢復過來,有氣無力地伏在男子的肩膀上。

男子溫柔地拍著她的背部,在當鋪裏繞著圈子晃悠,直到小女孩閉上眼睛睡著。

公蠣跟在後面,小聲問道:“您這翡翠串,當還是不當?”

男子抹一把頭上的汗珠,堅決道:“當!”連價也不還,簽了當票,拿了銀子便走。

等汪三財和胖頭回來,男子早已不見。汪三財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連連誇贊公蠣精明能幹,會做生意,這串珠子才付七十兩,連個零頭都不夠。

經這麽個喜事一沖,公蠣心中的煩悶稍減,不再糾結與偷吃腌肉致使蘇青慘死一事,中午吃了一大碗飯,胖頭很是高興。

不料天剛擦黑,男子又回來了,卻是來贖當。他一改上午的頹廢愁苦,滿面喜色。

公蠣好不容易做了這麽一單生意,心裏極不情願。只是當鋪規定,有十二個時辰的猶豫期,如今十二個時辰未到,男子有權選擇當或不當。

胖頭將翡翠串捧出來。男子欣喜萬分,歸還了早上取走的七十兩銀子,小心翼翼地將翡翠串裝進一個白色錦囊裏。

公蠣眼巴巴地看著,見男子轉身欲走,忍不住提醒道:“你不給女兒治病了?”

男子倒也忠厚,嘿嘿地笑,道:“阿彌陀佛,我這是遇上好人了。”

原來這男子名叫劉江,就住背街的竹青巷,妻子去年病逝,只留下他和女兒妞妞,依靠手編草席勉強度日。他家祖上曾經到驃國做玉器生意,這串翡翠珠子便是他祖母的遺物,一直不舍得變賣,一心指望等女兒大了給她做嫁妝。

三個多月前,妞妞家裏玩耍,不小心絆到地上篾好的竹條,將耳朵後面劃破了一道一指長的口子,滲出一些小血珠。因並不嚴重,劉江也不在意,隨便糊了些草藥,也未帶去郎中處瞧瞧。

口子很快便好了,只是耳後留下一個指甲大的扁扁的小包塊,並不明顯。但從此之後,妞妞開始叫頭疼,先還能明確指出是耳後的包塊在痛,又過了幾日,一疼起來便滿地打滾,以頭撞墻,而且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劉江帶著孩子四處尋醫,城南城北的郎中都瞧遍了,有的胡亂開些藥吃,有些直接告知回去等死,只有一兩個口碑不錯的老郎中說,孩子耳後長了瘤子,而且是長在頭骨裏,如今吃藥也只是緩解,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劉江愛女如命,自然不肯,不知從何處打聽到城東有個薛神醫專治疑難雜症,但診金昂貴,今日早上,便當了祖傳的翡翠串,打算做最後一搏。

公蠣插嘴道:“薛神醫是不是長著六根手指頭?”

公蠣在洛水修煉之時,曾聽同伴提起,說城東有一個薛神醫,特征是左手長著六根手指頭,懂一些道家法術,常以神醫之名行鬼神之事,碰上這個人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做了手腳、毀了道行。所以公蠣在洛陽城中遊玩時,很少去城東片區。

劉江搖搖頭,道:“薛神醫兩手好好的,都是五根手指,同公子說的不是一個人。”

公蠣松了一口氣,又疑惑道:“阿貓阿狗都能叫神醫,你可別被坑了。”

劉江惶恐道:“可不敢亂說,薛神醫人很好的……我今日帶妞妞去了,他一分診金都不收,還說以後妞妞的治療包在他身上,不用我花一分錢。”

公蠣嘀咕道:“他有這麽好?”自己覬覦劉江的翡翠串,便揣測薛神醫肯定也是如此想法,便是自己不能得,也決不能便宜了他。想到這裏,忙命胖頭搬凳子倒茶,留劉江多坐會兒。

劉江心裏高興,話便多了些,歡天喜地道:“可不是呢。別人都說他脾氣怪要價高,我專門當了傳家寶籌錢,誰知道他善人善心,分文不取。哎呀,謝天謝地,我這真是祖上積德了,人家不收我可不能不給,我想著這串兒珠子雖然抵不了診金,但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