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珮(第2/6頁)

公蠣打了一個寒噤,身體軟了下去,磕巴道:“畢公子……畢公子……”說著頭部突然扁了下去,嘴巴朝臉頰裂開,並向前突出,分叉的舌頭一吞一吐發出噝噝的響聲,竟然變成了蛇頭。

幸虧其他茶客早已被鬧鬼事件吸引,無人顧及此處。畢岸唯恐嚇到人,便松開了手。一晃之間,公蠣恢復了原樣,身體如同彈簧一般彈了開去,猶自驚魂未定。

畢岸冷冷道:“你好自為之。”

公蠣揉著脖子嘟囔道:“至於麽?長得英俊而已……”

畢岸一言不發,欺身上前,道:“道行不足,就該好好呆在洛水裏。”擦身而過之際,又微微偏頭,冷然道:“既然來了世間便要遵從世間的規矩。下次若再被我發現你擅自依附在他人身上,莫怪我替天行道。”說罷大踏步走了。

公蠣愣了片刻,呲牙咧嘴對著他的背影暗自咒罵了一通,垂頭喪氣地出了茶館。

(二)

一陣清風,隱約傳來河水拍打船舷的聲音。那一瞬間,公蠣幾乎就想一個猛子紮入洛水,安安逸逸地躲在河岸那處陰涼的洞穴裏。

不錯,公蠣只是一條小水蛇。在洛城城中眾多的魑魅魍魎、生靈異獸中,他的道行只夠勉強變幻個人形,可以混跡於凡人之中不被發現。

公蠣一向自詡天資聰慧,若是肯用功,再過個十年百年,修成個俊美男身並非難事,可是難便難在這“用功”二字。洛水旁邊便是繁花似錦的洛陽城,如此花花世界,若只能見天兒修行打坐,念經修煉,那還不如死了算了。所以當他的修為可以化作人形,便毫不猶豫潛入了洛陽。

公蠣對凡人的生活了解得並不深,但他自信可以在人類生活中遊刃有余。世人雖形形色色,但大體貪財膽小、善良謹慎,同公蠣一樣有心無膽、碌碌無為的多得是。其中最為復雜的當屬女人,美艷動人,喜怒無常,你永遠猜不透她想什麽。

不過公蠣對這些並無興趣,他來洛陽時為了吃喝玩樂,而不是為了研究人性。但他有分寸,知道對街上那些仆婦擁泵的女人或者結伴而行的良家婦女,哪怕她長得比母豬還醜,你堅決不能動一點淫心,至少不能言語舉止上表露出輕薄之意,否則你很快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比那些小偷還要招人憎恨;但對於那些煙花柳巷裏的姑娘們,則可以隨意調笑,而且那些香噴噴的姑娘們完全是女人中的另類,不用你去猜她的心思,她會十分善解人意地迎合你的意思——但是有個條件,要麽你腰纏萬貫,要麽你貌比潘安。

可惜這兩點公蠣都沒有。

前方一處小水窪,公蠣停住腳步,看著水中的影子又嘆起了氣。水鏡中,普普通通一張臉,鼻子不夠筆挺,牙齒不夠整齊,嘴形也不夠完美,離公蠣心中渴望的形象實在遠了些。

如何才能不用辛苦修行而容貌俊美呢?公蠣思來想去,打算走個捷徑,當然,這個捷徑可不是道家法術中的那些陰毒的偏門左道——那些法術見效雖快,但自身損傷也大,而且一旦上路,便無法回頭。一條只想安逸度日的小水蛇,吃不得苦狠不下心,能想出的捷徑只有一個:附身。

莫要誤會,公蠣的所謂附身可不同於那些貪財心狠的“出馬仙”,附在常人身上裝神弄鬼的,聲稱能夠斷陰陽、治百病,借機斂財並享受人間煙火。公蠣只想找個年輕英俊的肉身一用,好享受下周圍女子艷慕的目光而已。

當然,最主要是去逛青樓。上次公蠣去了暗香館,本想點離痕姑娘作陪,哪知道老鴇一見他長相普通,又無詩文才情,連連搖頭,稱給再多的錢離痕姑娘也不會見的。六顆又大又圓的上等珍珠,只在暗香館裏喝了半日的香茶,郁悶得公蠣差一點想要恢復原形潛入離痕姑娘的閨房一睹芳容。

公蠣想起剛才那個叫畢岸的男子,心中騰起一股嫉妒之火。剛才他見畢岸相貌堂堂,舉止風雅,不由動了心思,本想利用些微的法術依附在他身上,借他肉身一用,不料竟然被畢岸一眼看穿,一把抓住了他的七寸,差一點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顯出原形。

看來人間也有高人呐。

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了!他一個凡人,長那麽英俊有何用?還不如給了公蠣,在洛陽城中迷倒眾生,成就洛陽水族的一段風流佳話,該有多好?

長得好也罷了,服飾打扮一看就是家境不錯的,光是腰間那塊螭吻珮,都抵得上公蠣半月的生計了——既然他家裏條件不錯,再買一塊玉佩也一定沒問題。

這麽一想,公蠣心裏的罪惡額稍微減輕了些,伸出右手托至眼前。

原來剛才公蠣情急之時,順手抓到畢岸的螭吻珮,一把扯了過來。這塊玉佩用上等青玉雕刻而成,質地細膩,溫潤如脂,一條威武的螭龍首尾相連,線條流暢,且螭龍身上無一點雜色,唯有眼睛部位如血滴一般殷紅,非鑲非嵌,自然別致,給這條猛張著大口的螭龍平添了幾分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