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0章 一無所有

原以為這個問題會讓他斟酌良久,卻沒想到很快得到了回答。

“為什麽……”海德怔了怔,“因為你是女巫啊。”

魔力的弦沒有跳動。原來如此,夜鶯陡然間明白了許多東西,女巫是魔鬼的爪牙,墮落者的化身,一旦成為女巫,就會逐漸失去身為人的感情——當時這樣的論調深入人心,得知她覺醒的那一瞬,或許在對方眼裏,她便已不在是人類的一員,更別提靠血緣維系的姐弟關系了。所謂的背叛不過是先下手為強,保護自己的方法,海德如今大概仍是這麽認為的,正是由於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所以他才會回答得如此自然。

之後海德還說了許多,比如以前是他愚昧無知,並不知道這是教會捏造的汙蔑之詞,又比如現在已經沉痛的悔過,希望她能原諒自己……但夜鶯並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腦海中翻湧的思緒就像一場風暴,令她一時難以回過神來。

所以她根本不應該責怪對方,只因為大部分人都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對他而言,他背叛的也不是自己的親姐姐,而是一個遲早會喪失人性的魔鬼?既然是魔鬼,那彼此間不存在任何信任之情,也能說得過去了。

可……真是如此麽?

明明在詢問著海德的事,她的意識卻不自覺地飄向了另一個人。

那人也是貴族,別說血緣,連面都沒有見過一次,如果說背叛女巫是理所當然之事,那麽他早應該將安娜送上絞架了才對。

對女巫既無恐懼,也沒有憎惡,除了好奇外,他的眼神清澈而易懂——即使她曾拔刀威脅過對方也一樣。

一幕幕畫面快速閃過,仿佛在向前追溯一般,最後停在了漫天大雪降臨前的那一刻。

他們相遇後的首個冬天。

「……我不覺得她活不過邪魔之月。」

「為何?」

「她說不會輸給邪魔噬體,而我相信她。」

「你居然會相信一名女巫,我們可是被魔鬼詛咒的人。」

「是麽?我也相信你啊。」

記憶之海隨著這句話而蕩漾起來。

夜鶯深吸口氣,將意識拉回到現實裏,“在這裏等著,如果有人來找你,該怎麽做便怎麽做,就當我沒有來過一樣。”

“等、等等……你要去哪兒?”

她把匕首插回腰間,隱入迷霧之中,“去完成我該做的事。”

……

正如海德所說,她大可侵入多特·索美子爵的臥室中,用一把匕首逼迫他將過去的一切從頭到尾說個清楚。大多數貴族看到明晃晃的刀尖時通常會嚇得魂不附體,問一句答三句,只恨自己少長了兩張嘴。而有一些較為頑固之徒,在被挑下十指指甲後,也會痛快的把秘密傾倒而出,這一點她早已驗證過多次。

倘若父母的死真與子爵有關,她自然會讓對方明白什麽叫血債血償。

不過夜鶯此刻卻不想這麽做。

特別是經歷過剛才的那一幕後。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有了可以深信不疑的人,也被人所深深信賴。

比起過去幽影殺手的做法,她想試著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此事件——如果是羅蘭的話,也一定不想看到她過多沾染無謂的血腥吧?

跨過迷霧之界,夜鶯幾個閃身便進入了多特的書房,數團無光的黑洞如同墨色的圓球一般,恒立在黑白世界中。她並沒有在意靠在門邊沉睡的侍衛,而是將目光瞄向了書櫃旁的一處神石領域。

她緩緩走到墻邊,還算平直的墻壁頓時扭曲起來,輪廓線彎曲、縮卷,宛如一簇失去供養的頭發,也將下方覆蓋的東西暴露無遺。

透過變形的輪廓,她看到了常人絕對無法看到的細節——一段金屬細杆就埋藏在這面墻壁之下,一段連接著書櫃,而另一段連接著“黑球”。

這是一個十分常見的機關密格。

夜鶯輕而易舉地破壞了機關下方懸掛的鈴鐺,隨後推動一本看似平平無常的書籍,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密格暗門便被打開了。

暗藏的箱子中嵌有神罰之石,不過這難不倒她——在她還未成年前,老葛蘭找來的老鼠教頭將一名合格盜賊所應該具備的能力都傳授給了她,經過數年的磨練,她早已熟練掌握了如何用銅針打開各類鎖扣的技巧。

接連打開三四個鐵盒後,夜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份近期的賬簿,上面記載了夢境水交易的批次、對象和數量——就和她預想的一樣,貴族總喜歡將他們的重要物件藏在自認為隱秘的地方。

有了這個紀錄,再加上府邸裏還未出手的貨物,便算是證據確鑿了。

夜鶯回到地下室,向羅蘭匯報了事情的整個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