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9章 制度之論

“你怎麽看。”伊蒂絲回到床邊坐下。

“浴室麽？”

“我是說新律法。”

“呃……”科爾面露猶豫之色，“我明天就寫信將陛下開出的條件告訴父親，但我覺得他不會答應的。”

“是嗎？”伊蒂絲不可置否。

見她沒有否認，科爾的膽子稍稍大了些，“陛下給的那本冊子我也看過了，先不談上面的內容是不是真的，其中拿來做例子的最大貴族僅僅是位伯爵之子，現在則相當於沒有封地的公爵——說真的，如果我只是個爵士，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父親是名正言順的北境執掌，永夜城公爵，地位和權力都與這名金銀花長子相差甚遠，一旦答應陛下，就意味著將領地拱手讓人。這可不是提升，而是實實在在的下降。”

“說得不錯，”伊蒂絲微笑著點點頭，不過還未等弟弟高興起來，她便接著說道，“可是你忽略了一點。”

“什麽？”

“那就是我們能占住這些地位和權力。”

科爾神色一僵。

“你顯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手冊後面的那些故事上，不過我更在意它開篇的這段話。”伊蒂絲拿起床頭的宣傳手冊，翻開封面，“如果這是陛下的想法……不得不說很有意思。”

“封建的……成因？”科爾探頭道，“你弄明白它的意思了嗎？”

“只是一個生造詞罷了，你可以理解為我們現行的制度，或者把它稱作貴族也行。”

弟弟露出迷惑的神情。

伊蒂絲暗自搖搖頭，這些內容乍看起來頗為拗口，放在宣傳手冊裏作為開篇似乎莫名其妙，遠不如後面的實例來得生動，不過若能理解它真正的意思，便會發現這才是羅蘭·溫布頓決定實施新律法的依據。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新穎透徹的說法。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麽要把土地分封給手下的騎士和家臣？”

“這樣他們才會忠心於康德家，”科爾嘟囔道，“而且還能招攬到更多的勇武之人來投效。”

“如果父親把北地全部占有了呢？”伊蒂絲接著問。

“你是說全部歸於家族嗎？”弟弟思索了下便搖頭道，“當然不行，若是占有全部領地，騎士們就會離開北境了——他們沒有了產業，肯定會去其他地方尋找機會，小貴族也是如此，那樣不就等於數個城鎮只有康德一家貴族了嗎？”

“不好嗎？”

“當然！”科爾眨了眨眼，似乎在不解為何姐姐會提出這樣淺顯的問題，“北境那麽大，單靠我們一家哪裏管得過來啊，假如斷崖城遭受襲擊，侍衛們從永夜城出發，光是走到那裏都需要半周左右，這還不包括消息傳遞的時間。而且平時收稅和收糧也很麻煩啊，我們總不能指望那些賤民自覺地上繳這些東西吧。”

“所以我們為了保有自己的土地，不斷擴充屬下的封臣，歸根到底是出於戰爭的需求以及管理能力有限所造成的——這也是陛下認為封建制度的主要成因。”伊蒂絲輕撫書頁，“然而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無論我們怎麽擴大隊伍，都無法阻擋陛下的雷霆一擊，他的軍隊在整個王國沒有敵手。同時陛下也堅信，一個強大的市政廳能管理好全境的事宜，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把土地分封給貴族。”

“這……”科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接話。

“羅蘭·溫布頓認為，這是歷史的必然。”她指向開篇最後一句話，“功能完備的中央集權政府必然會取代分封貴族，因為統一的管理規劃能更好的利用全境資源，發掘人民的潛力，從而使整個王國爆發出強大的生產力——而生產力則是決定哪一方勢力能延續下去的決定因素。”

“胡說八道，”科爾低呼道，“生產力是什麽，比誰更能種地嗎？十個農夫也打不過一個騎士，而且管理全國……他哪來這麽多人手來負責稅收事宜，還不得委托貴族去辦？萬一那些人真能收上錢糧，跟現在又用什麽區別？賤民可不在乎誰才是他們的國王。”

“在這一點上，我跟你一樣好奇，”伊蒂絲揚起嘴角，“不過能寫出這番話的人，不可能毫無準備便推行這套新律法，你覺得呢？”她頓了頓，“明天我們再去拜訪他，這次換我來。”

“這麽快？”科爾驚訝道，“平時你不是總等到對方提起你的身份才透露嗎？”

“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伊蒂絲聳肩，“另外先不要寫信給父親，臨行前你也聽到他說了，這次出使由我做主。”

“難道……你想答應陛下？”他倒吸口氣，“父親會殺了你的！”

“嗯？”

“呃……不，我是說他會討厭你的，”科爾改口道，“畢竟他讓你前往的主要目的是保住他的公爵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