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星期五俱樂部(第3/10頁)

“我那傻瓜老爸和傻瓜哥哥一直四處奔走,搞得雞犬不寧。”

“我大哥想必也是動作頻頻吧。”

“可是,矢一郎先生實在沒那個才幹,他竟然奢望擠下我那傻瓜老爸,當上偽右衛門!他的才幹和我那些傻瓜哥哥根本半斤八兩。”

“他再怎麽爛,也是我大哥啊。”我勃然大怒,往桌上使勁一拍,“別拿他和你那些傻瓜哥哥相提並論!”

“你這個蠢蛋,敢說我哥哥是傻瓜!我絕不饒你!”

“你自己也說他們是傻瓜啊。”

“誰準你說他們是傻瓜了!少得寸進尺,你這個超級大蠢蛋!”

接下來海星繼續罵了半晌,我假裝沒聽見,待歐式衣櫃不再傳出聲音,我才問她:“我二哥還好嗎?”

“嗯。他在井底一切安好,照樣給人做心理咨詢。我很喜歡矢二郎先生,常去找他咨詢,聽說連弁天也會去呢。”

我大吃一驚,口裏的茶噴了出來。“天下無敵的弁天大人,會有什麽煩惱?”

“誰知道,可能是煩惱下一次尾牙宴要吃哪只狸貓吧?”海星悄聲道,“聽說今年要拿你下鍋呢。你怎麽看?”

“我可沒這個計劃。”

“弁天一直四處打聽你的下落,很危險哦。你一只小小狸貓,偏偏惹上那個半天狗,惹來這麽多麻煩。”

我突然尾巴發癢,如坐針氈。

“快點回大阪去吧。你再四處閑晃,小心真的被煮來吃哦。”

“只要身為狸貓,就可能被煮成火鍋,隨時要有笑著躺進鍋裏的覺悟。”

“少嘴硬了,明明就沒那種氣概。”

“要是我被捕就麻煩了,這東西你幫我保管。”

“這是什麽,遺物嗎?”

“是天狗香煙,幫我送給紅玉老師。”

紅玉老師是個麻煩的老天狗,要是沒人在身邊照料,他什麽事也不屑做,甚至連飯都不吃。我不在京都這段時間,照料老師的工作都交代幺弟處理,但老師老是出難題刁難,幺弟想必招架不住。其實要讓老師乖乖閉嘴,只要把天狗香煙塞進他嘴裏就行了。天狗香煙是一種高級煙,只要點上一根,要足足吸上半個月才會燒完。為了將老師的嘴堵上半個月,減輕幺弟的負擔,我專程跑到天滿橋購買。

“不行,我看不到。”

“誰叫你一直躲在衣櫃裏,出來吧。”

“不,不要。”

“簡直莫名其妙!那你說該怎麽辦。”

正當我們各執一詞,樓下傳來店老板的叫喚聲。

“二樓的客人快逃啊!弁天大人來了!”

我正想從後門的逃生梯逃走,一道可怕的暗影籠罩上空,原來是陸續從秋日晴空降落在商住樓之間的鞍馬天狗。弁天已經走上樓梯,此刻我的處境當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可憐的狸貓無路可退了。

我奔回倉庫,變身成桌上的不倒翁,倒在地上。

弁天走進倉庫,目光停在我身上,她將我撿起,甩了幾下,放在歐式餐桌上的不倒翁旁邊。一個鞍馬天狗走進來,拉出一張扶手椅,以手帕仔細拭去塵埃。弁天大搖大擺地坐下。在今天這種秋日,她穿著一襲單薄的露肩洋裝,美艷至極,好色的男子只消瞧上一眼便會往生極樂。

“矢三郎在嗎?”鞍馬天狗問。

“他的綽號叫‘落跑矢三郎’,八成已經跑了吧,帝金坊。”

“那您打算怎麽做?我護送您去星期五俱樂部吧。”

“我有點累了,想在這裏休息一下。”

弁天的視線一直在餐桌上的兩個不倒翁之間遊移。她微笑著注視我,下一秒目光又移往旁邊的不倒翁。她把黑發像丸子一樣盤在頭頂,讓我聯想到怒發沖冠的模樣,她本就嚇人的冰冷微笑這下顯得更加駭人。

“帝金坊。這裏有兩個不倒翁,你不覺得奇怪嗎?它們有相同的焦痕,就連弄臟的地方也一樣。”

“沒錯,確實可疑。”

“矢三郎是個變身高手。”

我暗暗叫苦——看來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弁天拿起餐桌上的天狗香煙,送進嘴裏。帝金坊彎腰替她點煙。火焰燃起,弁天像蒸汽火車般吐著白煙,瞬間倉庫裏宛如失火一般濃煙密布。平日安住的巢穴遭人用火煙熏,想必就是這種滋味。我遙想祖先的痛苦,試著屏住呼吸,最後還是忍不住狂咳起來。一直打量兩尊不倒翁的弁天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沖著我嫣然一笑。

“好久不見啦,矢三郎。”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金閣、銀閣找我商量,說妹妹最近常獨自外出,似乎是被壞公狸給拐騙了。”

“真是兩個礙事的家夥。”

“人家可是關心妹妹的好兄長。”

弁天將還沒撚熄的天狗香煙塞進泛著黑光的手提包,拎著我,踩著清亮的腳步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