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歷故事集(第3/11頁)

他們上陸後,她為離開摯愛而難過了許久,甚至她父親在新大陸取得成功後,她所夢想的依然是航行時的嘎吱聲和拍擊聲。

她的父親是個好人。她回來後,他很高興,完全沒有提及她離開的那段時間,沒有提到她嫁的那名年輕男子,也沒有提到他是怎麽將她帶到新普羅維登斯島[2]去的。她過了三年才回到家中,帶著一個還在吃奶的娃娃。她說她的丈夫死了。然而盡管流言四起,最尖刻的小道消息也沒能想到,安妮•萊利正是“紅色拉克姆”的大副,女海盜安妮•伯尼[3]

“要是你像個男人一樣戰鬥,就不會像條狗似的死去。”這是安妮•伯尼對那個令她懷上孩子的男人最後說的話,至少,人們是這麽傳說的。

萊利夫人望著閃電大作,聽到遠處傳來第一聲雷鳴。她的頭發如今已成灰色,但皮膚仍像當地所有貴婦一般潔白無瑕。

“聽起來像是火炮射擊的聲音。”瑪麗說道(安妮以自己母親的名字給女兒命名,這個名字同時還來自於她離開大屋那些年時最好的朋友[4])。

“你為什麽會這麽說?”她的母親有些窘迫,“在這間屋子裏,我們不會談到射擊火炮。”

三月的初雨落下,萊利夫人做了一件令她女兒感到極為吃驚的事。她從秋千上起身,跑進大雨之中,讓雨水灑在她的臉上,就好像海中噴灑的浪花。就這樣一位備受尊敬的夫人來說,這行為實在有些出格。

雨水落在她的臉上,她在腦海中想象著:她是自己那艘船的船長,炮火包圍了他們,帶有鹹味的海風夾著刺鼻的火藥味。她的船甲板將會被漆成紅色,以此來掩飾戰鬥中流淌的鮮血。大風灌滿她那翻騰的船帆,噼啪作響,如同火炮的怒號,而他們則準備與商船接舷,將他們所想要的一切——珠寶或錢幣——悉數奪走。當這一切瘋狂結束之後,她與自己的大副之間,那燃燒般的熱吻……

“母親?”瑪麗問道,“我想你一定正在想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你臉上掛著這麽古怪的微笑。”

“傻姑娘,心肝寶貝。”她母親說道,接著她說:“我正在想你的父親。”她說的是事實,而三月的風,瘋狂地吹動著她們。

四月故事

當鴨子們不再信任你的時候,你就該知道自己已欺“鴨”太甚了,而我父親自去年夏天開始,騙走了他所能騙走的鴨子們的一切。

他會走到池塘邊。“嘿,鴨子們!”他會這樣對鴨子們說。

到一月時,他們會直接遊開。有一只公鴨特別容易生氣,我們稱他為“唐老鴨”,但只能在他背後這麽叫,鴨子們對這類事是特別敏感的。那只公鴨會在附近遊蕩,斥責我父親。“我們沒有興趣,”他會這麽說,“我們不想買你出售的任何東西:不要什麽人壽保險,不要什麽百科全書,不要什麽鋁墻板,不要什麽安全火柴,尤其不需要什麽防潮火柴。”

“‘翻倍或血本無歸’[5]!”—只憤憤不平的野鴨生氣地呱呱叫道,“當然啦,你會讓我們丟硬幣來賭,然後你就用一枚兩面一樣的25美分硬幣……!”

那些曾經在我父親將硬幣丟入池塘時聚攏來疑惑地檢查的鴨子們,紛紛贊同地呱呱叫了幾聲,接著優雅卻粗暴地徑直遊到池塘的另一邊去了。

我的父親將這事兒視為對他個人的挑戰。“那些鴨子,”他說,“他們一直都在那兒,就好像一頭你可以擠奶的母牛。他們都很容易上當,是群好家夥,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回去找他們。我就是做得有點過頭了。”

“你需要重新贏得他們的信任。”我對他說,“或者做得更好些,你可以從開誠布公開始。翻開新的一頁。你現在有份真正的工作了。”

他在村子裏的旅館上班,那地方正對著鴨子的池塘。

我的父親沒有翻過新的一頁。他甚至都沒怎麽翻動舊的那頁。他從旅館廚房裏偷了新鮮面包,又帶上幾瓶沒喝完的紅酒,接著便去鴨子的池塘贏得鴨子們的信任了。

整個三月他都款待他們,喂他們食物,給他們講笑話,盡他所能地軟化他們的態度。還沒到四月,世界一片積水,樹木長出新的綠葉,一切都抖去了冬季的氣息,他帶著一副牌出門了。

“玩場友誼賽如何?”我父親問道,“不賭錢的?”

鴨子們交換了一個緊張的眼神。“我不知道……”有幾只鴨子警惕地喃喃道。

接著一只我不認得的年長野鴨慈祥地展開一片翅膀。“在你給我們提供了這麽多新鮮面包、這麽多好酒之後,我們不能無禮地拒絕你的要求。或許,玩金羅美?‘快樂家庭’?”[6]

“撲克牌如何?”我父親說著,將撲克牌面朝上放下,鴨子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