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卷五 鐵圈

“哎呀。真奇怪,晴明——”博雅興奮地開口了。

和昨天一樣。安倍晴明在朝向庭院的外廊內,與博雅相對而坐。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雖然僅僅是普通的一天,可這一天的光陰逝後,秋色似乎越發轉深轉濃了。

龍膽花的紫色,僅僅過了一天,就顯得越發濃艷了。

天空也比昨日高爽,更加透明起來。

關於昨天的琵琶一事,博雅好像已全然忘卻,對此只字不提。眼下,似乎下定決心,只為藤源濟時遭人詛咒一事操心。

“就像你說的那樣……”

博雅的聲音無意中變得粗重、急促起來。

“你說什麽?”

晴明問,他的聲音跟平素沒有兩樣。

“我說的是貴船神社。”

“貴船?”

“是啊,昨天你不是說,讓我派人去打聽一下嗎?”

“哦。”

“今天早上我就派人去了。”

“是這件事啊。”

“我派過去的人,叫藤源實忠,他頭腦靈活,辦這種事相當內行。在貴船,他聽到了一個奇怪的故事。”

“呵呵。”

晴明的聲音裏似乎也現出興奮。

實忠按照博雅的吩咐出發,來到貴船,悄悄找到一個在神廟裏當差的、名叫清介的男子,向他了解情況。

一開始,清介口風很緊,但隨著實忠的詢問,斷斷續續地說出了自己經歷過的一件令人恐懼的事。

“是怎樣一件事呀?”實忠問。

“是一個女人。”清介答道。

“女人?”

“一個奇怪的女人。每天夜裏都到神廟來。”

“哦?”

“一個女人,每天晚上手裏都拿著偶人和鐵錘,來到神廟,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事。”

“不可思議的事?”

“是啊。她把偶人釘在神廟附近一棵大杉樹的樹幹上。

朝著偶人兜頭蓋腦地釘,把五寸長的釘子直直釘了進去。“

“是多久以前開始的?”

“從我察覺開始,已一月有余,所以我想,恐怕還是從更早之前開始的吧。”

也就是說,有一個女人,每天夜深人靜時分,身著白衣,來到貴船神社,在神殿附近的杉樹林中,

用五寸釘子把偶人釘人參天古樹的樹幹上。

最初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就是清介。

一天晚上,更深夜闌時分,他醒來如廁時,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鉆進了杉樹林中。

會有什麽事呢?

清介想,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女人獨身一人,不該到這種地方來呀。

這地方清天白日的時候尚且昏暗幽冥,充滿幽幻氣氛,更別說晚上了。

是人?

是鬼?

清介想弄明白,倘若是女人,到底為什麽深更半夜到這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地方來呢?

可是他也沒有特意尾隨在女人身後。因為,萬一女子是鬼魂。不是世間之人的話,就關乎自己的性命了。

有一次。他跟同在神廟裏值勤的朋友,偶然談起了女人的事。

“啊。這麽一說,我也看到過。”

“我也見過。”

“是那個女人啊,我也知道。”

一下子出現了好幾個知情的人。

綜合那幾個男人的話分析,好像一到醜時,女人就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

“這麽說,我也看到過那討厭的東西。”

也出現了這樣講話的人。

“那是什麽呀?”

“是偶人啊。”

“偶人?”

“用稻草做成的偶人,還有木頭偶人,給釘在杉樹樹幹上。就在那邊……”

因為還是大白天,幾個人結伴前往現場,那是連神廟裏的人也很少去的樹林深處。

那裏生長著一棵巨大的古杉樹。樹幹上已經釘上無數的草人和木頭人。

“真叫人毛骨悚然啊。”

清介告訴實忠時,或許是想起了當時的情形,身子微微顫抖著。

還有人好像在深夜聽見了女人的啜泣聲。

據說,是從如同濃墨般漆黑的夜晚森林中,傳來飲泣不止的女子聲音。

“我委屈呀。我悔恨啊。”

女人在黑夜裏喃喃著心頭的恨事,聲音聽上去相當淒厲、慘烈。

在這些話語中,夾雜著低低的慟哭聲,接下來,女人發瘋似的,用尖細的聲音唱歌般絮叨著什麽。

“遺恨終生啊,當年與我締結情緣時,是在玉椿街八幹代二葉的勁松下…

一本以為永不變心,誰想一切都已棄之腦後。真叫人悔恨啊……“

“戀慕你的是我,並不是因為誰的命令。雖然你已經變心,但我心意不改…一”

女人一邊哭泣一邊怨訴。

“即使你無情變心,我的心卻不會隨之改變……”

聽她一邊說著,一邊傳來了鐵錘敲打釘頭的聲音:砰——“至今還是深深地思念啊,無時不念想啊,一想就難過。一想就難過……”

接著。又響起了敲打聲:砰——真想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