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鐵圈(第5/7頁)

“博雅,她是在‘生成’。”晴明說。

“生成”——因妒忌發瘋的女子變成鬼,即般若。所謂“生成”,是指女子即將變成鬼之前的階段。

是人又非人。

是鬼又非鬼。

女子此時處於這樣的“生成”之中。

“可惜啊,好可惜!!”

處於“生成”的她叫喊著,一跺腳沖出屋子。

“晴明! ”

博雅大叫一聲,跟著追出去,但那女子已經不知所蹤。

“那女子知道我的名字……”

博雅冒出一句話,馬上若有所悟。

“啊。我說那聲音似曾相識呢,正是在堀川河邊遇到的女用牛車裏的聲音啊。

這麽說,原來德子小姐就是當時那個人……“

博雅怔住了,呆立在那裏。

他求助的目光望著晴明。

“唉呀,晴明,我這是幹了什麽啊。你讓我幹了什麽事啊。侮辱了人家,還把人家真的變成了鬼……”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車子碾著石頭時,“嘎吱”的聲音傳人車廂裏。

還要有一段時間,東方的天空才會泛白。

拉牛車的是大黑牛。牛前方的空中,有白色的東西在飛舞。是像蝴蝶似的東西。

但是,如果說是蝴蝶,就有點奇怪。它只有半邊翅膀。

只有左半邊的兩片。

沒有右側的兩片翼翅。

盡管如此,不知何故,邪蝴蝶照樣在空中翩翩起舞。

好像是鳳蝶。

鳳蝶為何在夜裏起舞? 在夜裏飛的,該是蛾子,但此時飛在牛前方的,是那種在陽光下飛舞的鳳蝶。

牛跟在鳳蝶後面前行。

看來這只鳳蝶是晴明放出的式神。

牛車內,博雅一直不說話,近乎沉默。有時晴明向他搭話,他也只是簡短地回答。

現在晴明也不說話了,任由博雅沉默無言。

“哎。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突然,博雅開口說道。

聲音很是沉痛。

“你指什麽? ”

“就是德子小姐的事。要保住一方的話,另一方就得放棄。我算是明白了。”

博雅顯得無精打采。

“比如說吧,晴明,這裏有一只狐狸要吃掉一只兔子。”

“哦。”

“如果人憐憫兔子,救下了它,那狐狸就會因為沒有食物而餓死……”

“嗯。”

晴明只是輕輕點點頭。

就像剛才任由博雅沉默一樣,此刻他似乎又任由博雅去說。

“我現在想,這件事可能不去管它為好。那副模樣被人看見。要是我的話……”

“如果是你會怎麽樣? ”

“可能沒臉活下去。”

“……”

“貴船明神告知的事,說不準是真的啊。”

“也許吧。”

“因為最終德子小姐變成了鬼——雖說是在‘生成’的階段。”

“這是她本人期待的。”

“不對,無論曾多麽期待變成鬼,但在德子小姐內心深處,應該是只要有可能,就不要變成鬼的。”

“博雅呀,不僅是德子小姐,任何人都會有變成鬼的念頭啊。人,不管是誰,心裏頭都藏著這麽個鬼。”

“我心裏也藏了? ”

“對。”

“你心裏也藏了? ”

“沒錯。”

晴明這麽一說,博雅便又沉默下來。

“真是可悲呀。”

過了一會兒,博雅嘆息道。

“晴明,這貴船的神靈,怎麽會用邪惡的力量,將人變成鬼呢? ”

“不不,這裏有所不同,博雅。人,是自己變鬼的——希望做鬼的是人嘛。高龍神也好,暗龍神也好,只不過是為她稍微助力而已。”

“可是…·一”

“博雅,我來問你,神是什麽? ”

“神? ”

“所謂神,歸根結底,終究是力。”

“力? ”

“也就是說,以高龍神和暗龍神之名向那種力施咒的,就是神嘛。”

“……”

“據說貴船神社是水神呢。”

“嗯。”

“那些水是善還是惡? ”

“唔……”

“為田地帶來雨水時,水是善的。”

“噢。”

“但是,當雨下個不停。變成水災時,水就是惡的。”

“噢。”

“但是。水原本只是單純的水,使之成為善的或者惡的。只是因為人把事物分成了善的和惡的。”

“噢。”

“貴船的神之所以兼司祈雨和止雨二職,就是這個原因。”

“噢。”

“鬼也是一樣的。”

“是由於‘鬼由心生’的緣故吧。”

“對。”

“你說的話我還是挺明白的,晴明……”

“博雅,說不準是有鬼才有人呢。”

“……”

“正因為鬼在人心裏,所以人才要吟詩、彈琵琶、吹笛子。如果沒有了鬼,恐怕人世間就會變得無聊乏味吧。而且……”

“而且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