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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陷落的消息讓他困惑不已。跟蕭虜的其他市鎮一樣,東京也築有高墻,城堅池深,且有重兵把守。而對手不過是東北的一個小部落,不管打仗多麽兇猛,要想奪下一座京城——在任待燕看來,只能有一個解釋:這個部落吞並了其他部落,與此同時,城內守兵主動放棄抵抗,甚至臨陣倒戈。

任待燕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怎樣,他能想到的就是這些。至於蕭虜皇帝在哪兒,眼下眾說紛紜。有說他正在集結軍隊,有說他已經西逃,有說他如今終日醉酒,精神恍惚,還有人說,他已經死了。

他本想找個當兵的問問,抓個俘虜,找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審訊一番,可是這樣做太危險了,比潛入蕭虜境內還要危險,所以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何況,這裏距離東京山高路遠,駐紮在這裏的士兵估計也只是聽說了一些傳聞,而這些傳聞任待燕都知道。

他甩出一巴掌,咒罵了一句。這才一會兒的工夫呀。

外面有動靜。任待燕身子一僵。

沒有野獸的吼聲,也沒有狗叫。要是有老虎過來,倉房裏的畜生早就提醒他了。不對,是別的什麽東西,在這個夜裏,身為不速之客,他應該感到害怕。

任待燕悄無聲息地起身,躲過斜斜透射進來的道道月光,溜進倉房的陰影裏。他抽出短劍,他身上只帶了一柄短劍和一把刀。他在蕭虜假裝是走私販子,可不能背著弓掛著箭菔招搖過市。

倉房沒有後門,倉裏面也太亮了,不過倉壁上有一塊沒釘牢的墻板,任待燕剛進來時就把它弄松了,他可以從那邊擠出去。他走過去,一只眼睛透過墻板縫隙向外觀察。

剛才聽見馬蹄聲,現在又看見火把了。來了四五個人,而且來人只要稍微有點腦子,這會兒倉房後面已經有一兩個人在盯著了。不過,既然任待燕都能聽見他們的動靜,這幫人大概沒這個腦子吧。

可話說回來,要是倉房後面真的有人,那鉆墻洞出去無異於自投羅網。任待燕既不想被人抓住,也不想死在這裏。

任待燕懶洋洋地想,是誰告的密?這個問題毫無意義。眼下時局危急啊。村子裏出現個陌生面孔,並非相熟的走私販子,居然只是在酒肆裏一邊喝酒,一邊漫不經心地跟人打聽消息……這些足可以讓人往兵營裏跑一趟,求一份賞錢——往後的日子很可能更難過呢。

想起奇台人跑去告發奇台人,任待燕一下子真的感到一絲苦澀,不過也只是一下子:這些人世代住在這裏,生活就是如此,而漢金城裏的官家看起來也絲毫沒有吊民伐罪、收復失土的行動。不光是當今聖上如此,先皇也是如此,先皇的先皇同樣如此……自從兩國簽訂合約,這裏的百姓就像賣東西搭送的添頭一樣,成了番族治下的子民。

他們並不虧欠任待燕任何東西。要是他被人抓住或是死了,有人就會領到賞錢,那人的孩子今年冬天就有飯吃,就有活路。

來了四個人,都騎著馬。這晚的遭遇任待燕只肯透露這麽些。實際上,今晚的細節,除了趙子驥,他跟誰都沒說過——他壓根兒就不該來這兒。不過,任待燕借以棲身的這件倉房的主人就是個奇台農民。這人並沒有跑去告發任待燕,他一直心向奇台,盼著王師北上解救萬民,盡管他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裏,所見所聞都沒有出過蕭虜,而且蕭虜人的統治也算不上嚴苛。

那天夜裏,這個農民聽見有人從兵營方向騎著馬,從自家農田上穿過,還看見他們舉著火把。他悄悄地出了門,看看自家門前出了什麽事。他披散著頭發,也不在乎來人會不會看見。在家睡覺的時候,頭發可以披散開來。

他目睹了整個過程,事後他還跟人講起過此事。實際上,這個故事他說了一輩子,後來又發生了些別的事情,於是這故事被傳得越來越廣。

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是說總共有十二名士兵前來捉拿一個人,如不能生擒就要將他就地處決,然而這個人是任待燕,當時還只是個領五千兵馬的統制,那年春天剛剛得到任命。

毫無疑問,來人知道任待燕就在這兒。

那麽接下來有三個選擇。他可以等在門裏,拔劍在手,先刺死一個人,然後不管他是否斃命,立馬沖出去,趁對方還未反應過來再殺死一個,運氣好的話就解決兩個。

對手可能有五個人,照理其中一人會在倉房後面,不過他想他們寧願待在一起。一來倉房沒有後門,二來沒有誰想獨自一人守在另一頭。

他也可以趁對方不備直接沖出去,免得被困在裏面。對方有火把,有可能點著倉房,逼他出來。蕭虜騎兵對奇台人倉房縱火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任待燕可不想被困在火中。也可能對方並不想殺他,只有在不得已時才會放火,好趕他出來,然後抓去審訊。如果是他就會這麽辦,不過眼下他對蕭虜人知之甚少。另外,審訊過程當中也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