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太陽過了午的時候,逃跑的車馬隊裏面突然接連傳出馬匹力竭的嘶鳴聲,然後至少有十幾匹馬慢了下來,被大隊甩在了後面。

這是這群人裏面比較窮的,他們騎的不是那種有魔獸血統,可以奔馳千裏的特種馬,而是尋常冒險者的駿馬。

駿馬當然也是好馬,絕對不是尋常劣馬可比,但是從夜裏開始跑,一直跑到現在,再怎麽駿馬也精疲力竭了。

馬背上的騎士們也同樣精疲力竭,他們看著毫不停歇遠去的車馬隊,沉默了一會兒,唉聲嘆氣地停了下來。

“沒辦法了。”這群人裏面一個實力較強的說,“咱們大概也就只能逃到這裏了。”

“接下來怎麽辦?”另外一個人問,“往哪裏去?”

“往哪裏去,區別很大嗎?”之前開口的那個人沒好氣地說,“面對一位真神的追捕,逃到哪裏都差不多。”

“也許逃到神殿裏面會好一些。”又有一個人說,“我們找個神殿吧。”

“連神殿的牧師都在跟咱們一起跑,你覺得人家比你傻?”那實力較強的冷笑一聲,隨便找了塊比較平坦的草原躺下,“我想通了,就躺這兒吧。祂老人家想要弄死我呢,我在哪裏都一樣。死之前起碼讓我好好歇口氣。”

眾人見狀,大多也各自找個地方,或坐或躺。

經過大半夜和半個白天的逃跑,他們也已經明白這種逃跑根本毫無意義。之前還在逃跑的時候,不過是出於一種從眾心理,或者說是“我不要比老虎快,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行”的自私念頭,現在平靜下來,自然就想通了。

那種想法,無非是錯覺罷了。回憶今天虛空假面陛下抓人的情景,壓根就沒什麽規矩,既不是誰慢抓誰,也不是誰快抓誰,甚至和身份地位個人實力什麽的都毫無關系,也不知道那水母神究竟是怎麽想的。

沒準……真的只是隨便亂抓而已。

想通了之後,一直支撐著他們逃跑的力量自然就完全消散掉了。

既然逃不逃都一樣,那又何必要逃跑呢?

“我真傻,真的!”一個年紀挺大的人嘆著氣說,“安安穩穩躺在家裏等死,起碼舒服一點吧。如果那樣的話,我還躺在柔軟的床上,吃得飽飽的……呃,收藏在櫃子裏面沒舍得喝的那瓶好酒,早知道我該把它喝掉……”

他的話引起了眾人的共鳴,一時間大家紛紛感嘆自己的愚蠢,但感嘆是於事無補的,他們也只能感嘆而已。

就在這時,這群人裏面的一個突然被憑空出現的觸手纏住,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過了一會兒,身首分離的他還在噴血的屍體被重新出現的觸手扔在了原地。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誰開的口,有人大叫一聲“快跑”。

於是他們立刻就爬了起來,翻身上馬,再次開始狂奔。

這次只跑了不長的時間,那些原本就沒有得到充分休息,甚至於體溫高到差不多還在發燒的駿馬便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動了。

而就在這段時間裏面,觸手再次出現,卷走了另外一個人。

大家沒看到他的屍體,但誰都知道,他死定了。

“馬跑不動了,怎麽辦?”

“馬跑不動,我們還能跑啊!”

“但是這樣跑下去究竟有什麽意義?”

這問題沒有答案,誰也說不出來。

實際上,意義還是有的。距離恐怖的水母神哪怕只是遠一點點,也能讓他們心裏稍稍舒服那麽一點點。

盡管只是錯覺,盡管這點距離根本毫無用處,但是快要溺死的人,就算一根稻草也是要牢牢抓住的啊。

就這麽踉踉蹌蹌跑了一段時間,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大叫:“老子死也不能死在一只水母手上!”

他這麽吼著,拔出了刀子,一刀抹過脖子,頓時鮮血噴湧,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眼看著是活不成了。

還在竭力奔跑的眾人停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都落在了還在荷荷噴著血沫,尚未完全斷氣的這人身上。

抹脖子死得不會那麽快的。

但是……似乎也算是個辦法?

畢竟自殺的話,起碼靈魂不會被送去地獄吧。他們可都是獸人諸神的虔誠信徒,這些年為了諸神奔走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麽都該被接去神國才對。

可是,只片刻的工夫,讓他們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穿著黑色袍子,手持大鐮刀的身影出現在了即將完全死去的那人身邊,揮起鐮刀,從他的身上劃過。

鐮刀並沒有傷到他的身體,卻猶如鉤子一般勾住了他的靈魂,將他的靈魂從身體裏面拖拽出來,猶如被針釘住的標本,動彈不得。

那手持大鐮刀的黑袍子身影隨即就帶著被勾住的靈魂消失,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看向周圍的那些人看上哪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