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紅簪(下)(第2/3頁)

眾人都擁著吳承恩和杏花超百花羞的臥房奔去,李棠跟在最後面,她的心裏一片亂麻,渾渾噩噩地想,杏花會沒事的,對吧……如果是一個肉體凡胎,出了這麽多血可謂危險,可是杏花是妖啊!她應該會沒事的,對,她一定會沒事的……

不會的不會的。李棠按著自己狂跳的心口自言自語,杏花再弱小也是妖變了幾百年的,你聽說過幾百年的妖怪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嗎?別開玩笑了。

李棠勉強定了定神,追進房間。

再看杏花,她被平放在鋪了兩層厚棉被的床上,杏黃衣衫的整個上半身已經完全被血浸透,血還在繼續向外噴著,她身下的棉被也變成了紅色……

她嘴唇上最後一抹紅潤,在李棠眼前消失了。

“小杏花……”李棠拉著她冰涼的手,杏花的另一只手被奎木狼虛擡著把脈。

“奎木狼大哥,我們把她胸口的洞堵上就好了是吧?她是杏樹啊!我去采花,樹葉子,藤條!”李棠看著奎木狼說,可是她越說越心虛,因為奎木狼一邊把著脈,一邊皺了皺眉頭。

然後他把杏花的手腕放下了。

血,從床上滴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深青色的方磚上。

李棠的淚眼已經模糊了,可她還是能朦朦朧朧地感覺到,她攥著的杏花的胳膊變得越來越細,越來越冷。她還聽到吳承恩在身後的抽泣聲。

她抹了一把淚,看到杏花的胳膊已經變成了樹枝。

“不要,不要!”她喊著,死死地按住杏花還是肉身的肩膀,似乎想阻止什麽,可是樹枝的形態依然向著杏花的肩部蔓延,再到胸口,到脖頸,到頭顱,床發出一陣咯吱吱的碎響,向下看去,只見杏花的雙腿合攏,變成了樹幹,雙腳變成了根須……

窗口吹進來一股風,帶著外面花園清新的香氣,小杏花——現在它真的是一棵橫在床上的杏樹了——在風中長出了柔軟的枝條和葉子,款款地搖擺著,那枝條上還有嫩黃色的花苞在舒展……

“小杏花。”李棠哭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李棠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清明,有早晨的鳥從窗外一剪而過。

她試著欠了欠身子,只見晨光熹微裏,吳承恩趴在桌子上睡著。

聽到床上的響動,吳承恩立刻擡起頭,猶豫了一會才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邊。他的眼睛也腫著。

李棠伸出手,抱住他。

這次才是真的哭泣。吳承恩感覺自己胸口的衣服被淚水浸濕了,冰涼的一片。

“她沒有死,只是回到她本來的樣子了。”吳承恩摸著李棠的頭發說,“我們昨天把她栽到了波月府後面的小河邊。她傷到了心,不能再妖變了,只剩下這作為杏樹的最後一世。”

“小河邊安靜嗎?”

“很安靜,只有小鳥飛來飛去。”

“有陽光嗎?”

“半日向陽,半日背陰,向陽的時候很明快,背陰的時候很涼爽。”

“我沒事了。”李棠放開吳承恩說,“你讓我一個人休息一會。”

吳承恩猶豫著,見李棠的確情緒平靜了下來,才走了。走到門邊,他又折回來,從懷中摸出一只舊藤條簪子遞給李棠說:“這個你收著吧。”

李棠握著簪子,那是杏花戴了幾百年的,是她唯一留下的舊物了。

等到吳承恩走遠,李棠掀開被子下床,她覺得腿腳還有些軟,但也無妨,先把頭上金珠嵌祖母綠的簪子拔下來,換上這只藤條的,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去。

出門之前,她隨手把一只酒壺掖進懷裏。

波月府後面的小河很容易找到,走出一裏余路,就聽到了潺潺的水聲。河邊風景不錯,河水清冽,還有蝴蝶繞著花叢飛。

向著上遊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就出現了一棵繁茂的杏樹,樹幹需一人圍抱,樹冠有如華蓋,枝條只見綴滿了成千上萬個花苞,在晨風裏輕輕地搖曳著。

它比昨天橫在床上的小樹苗樣子大了十倍。一夜之間,它就立穩了根基。

想必它現在已經把根須紮進了河邊豐沃的土壤了吧。小杏花呀。李棠席地坐下,摸摸它的樹幹,它卻不會再說什麽了,只在風中發出一陣沙拉拉的聲音。

“小杏花,我告訴你一件好笑的事哦,吳承恩那個書呆子說你只剩下這作為樹的一世了,這怎麽可能呢,你剛才還跟我說說笑笑的,怎麽可能突然變成樹,還只剩下一世?你肯定在和我開玩笑。”

“我帶了一壺酒來。”李棠從懷中拿出酒壺,“我現在澆給你,如果你能變小,就說明你身上妖氣還在,那麽過不了多少時間,你就又變成那個小姑娘了。”

李棠把酒壺裏的酒緩緩傾在杏樹下松軟的泥土上。

然後她閉上眼睛,在心裏默數著:“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