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池(1)(第6/7頁)

現在又有誰能幫她呢?

在村子裏,羽裳可是位既堅強又有主見的小姑娘,也正是在危急關頭表現出來的勇氣和機靈,才幫助她自己逃脫了那場摧毀整個村莊的滅頂之災。

可如今,她卻覺得一顆心空蕩蕩的,仿佛在雲上飄一下蕩一下,不著邊際。村子已經被燒了,再沒有別人活下來。

她唯一的親人就剩下風行雲了。

那個仿佛永遠在眼望遠方、不停幻想的男孩子,最後就在她眼前消失在這個陌生城市的迷宮裏,就如同一粒沙子落入海灘,再也不見蹤影。

如果找不到風行雲,一個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地飄蕩,她也不想活了。羽裳咬著牙想。

可是現在,威力無邊的鐵爺都不能幫她了,在這座陌生的充滿敵意的城市裏,她還能去倚靠誰呢?羽裳松開拳頭,愣愣地想了起來。

南山路的十二畫橋眼看就在前面,驢車卻突然停住了。原來是一排黑衣衛士攔住去路,冷冷地盯著辛不棄看,鬧得他心裏發慌。廬人衛的身後,一輛龐大的描金漆畫車,正被十幾乘馬簇擁著行路。

車子被四匹高頭大馬拉著,頭頂上高高的白色羽毛隨著它們一點一點的頭搖動。

羽裳拋起簾子一角看了看,認得那是城主大人的車仗。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拿定主意,一橫心從車上跳了下來。

羽人的身體輕快如燕,辛不棄一把沒攔住,羽裳已經從兩個措手不及的廬人衛身體間隙裏穿了過去,沖到了車仗前面。

車仗邊的衛士可不容她再放肆,一個彪形大漢伸出手來,老鷹抓小雞一樣,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輕輕往下一壓,羽裳登時摔倒在塵土裏。

她掙紮著喊道:“放開我。我要見羽大人。”

“是昨夜裏搗亂的那個小羽人。”侍衛在車駕旁的鬼臉冷笑一聲,抖開長刀,驅馬過來。

羽裳被兩個兵壓住,依舊使勁擡起頭來看他。

“慢著。”一個聲音慢吞吞地說。

描金車上的車簾被打了開來,她覺得縫隙裏有人看了她兩眼,然後說:“你,留下來吧。”一只保養很好的手從縫隙裏伸了出來,招了兩下。

羽裳肩膀上的壓力消失了。她帶著剛剛落到身上的驚恐站了起來,猶豫著上前兩步。

那個聲音不容置疑地說:“上來。”

一條大漢突然跳下馬來,趴在車下,他彎起寬厚的背脊,顯然是讓羽裳踩著爬上車。

羽裳像被毒蛇催眠了的兔子一樣,大睜著雙眼,踏著大漢的背登上了那輛車。

車裏的寬敞出乎她的意料。這間馬車廂裏鋪著白葦編就的座席,當間是一條雲紋茶幾,幾上擺著銅座燈和注油壺。

對面的座位上端坐著一位老人,著一件紫色綢袍,下巴上有修剪漂亮的山羊胡,低垂的眉毛下則是一雙深邃又銳利的眼睛,一眼掃過來時,不怒而威。羽裳不由得跪了下來不敢說話。

簾子又被拋開,那個套著鬼臉面具的將軍露了個臉說道:“從王大和趙二守衛的地方穿過來的。”

城主冷冷地說:“你處置了吧。”他說話有板有眼,威嚴自在其中。

羽裳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忍不住哆嗦起來。

“別殺他們,”她哀求起來,“是我的錯。”

羽鶴亭轉過頭,換了柔和點的語氣說:“這事和你無關。治軍不得不嚴,這二人軍紀難逃。”

羽裳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擡起頭來。”羽鶴亭說。他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擡起來,贊嘆著說:“長得真是俊俏,如果都是眼淚,就可惜了一張好面孔呢。”末了又一頓,突然長嘆一聲:“真像,確實像。”

羽裳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他說什麽。

羽鶴亭沉思了片刻,道:“你就留在我身邊吧。”他的話既溫和又莊重,卻絕對不可反駁。羽裳的身子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你有什麽冤屈,我替你辦了就是。”羽鶴亭輕撫她的肩膀。這句話徹底打翻了羽裳心裏頭堅硬的那部分,她放聲大哭了起來。

羽鶴亭憐愛地摸著她的頭發,然後撫了撫自己肩膀——那是昨夜裏假裝受傷的地方——不由得微笑了起來。他柔聲說道:“你不用哭。在厭火城,還有我羽鶴亭辦不了的事嗎?”

風行雲躲藏在驢車下,並不知道四周發生了什麽事,又不敢隨便跳下去,只顧用沒受傷的胳膊死死地把住車軾。那車子走了好久,猛地一頓,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風行雲感覺到車上的人跳下了車,隨後聽到了模糊的兩聲喊叫,那似乎極其熟悉聲音讓他繃緊了身子,但那時候車夫甩了兩下鞭子,風一樣跑開了。他猜想自己肯定是聽錯了,後來只聽得車把式在上面罵罵咧咧:“死女人,害得我幾乎小命難保……”

車子顛顛簸簸地在路上跑著,風行雲屏息聽了良久,確認車廂裏已經沒有人了,於是翻上車廂,在車子後頭蹲了下來。他剛松開發麻的胳膊,想喘口氣,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會動的東西從他背上一竄而過。已成驚弓之鳥的風行雲嚇得差點從車上掉下去,他回過頭,卻對上了一雙又圓又大、綠瑩瑩的眼睛,原來是一只同樣搭順風車的大黃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