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背火而戰

“當!”

戰士對危險的本能感應讓震驚中的瑞卡瓦迅速清醒,提刀左格,硬是擋住從側後沖過的騎兵的重劍。

騎兵重擊的震蕩未散,另一側又有人攻來!

被上一個敵人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瑞卡瓦來不及反應,他只覺後腰被人用棍子猛抽一下,勁力之大,直把他砸下馬,摔得臟腑俱震、頭昏眼花。

“唔!”

沒等他爬起,瑞卡瓦的坐騎就驚恐地嘶鳴、蹦跳起來。他心裏咯噔一下,邊掙紮起身邊伸手拽韁繩。

然而他沒能趕上,韁繩擦過他的指尖,馬轉身揚蹄,絕塵逃去。

“回來!”瑞卡瓦發狂般吼叫著,“畜生你快TMD給我回來呀!”

可惜,他的喊叫一點用都沒。馬沒入黑暗,唯剩蹄聲遠去。

瑞卡瓦在搖晃中艱難站起,未及站穩就踉踉蹌蹌追著馬消失的方向奔跑起來。

未跑滿十步,一團巨大的黑影從瑞卡瓦面前橫掠而過,嚇得他後跳一步,再次摔倒,緊接著,他連滾帶爬地朝反方向跑去。

又是一個黑影。

“特麽的!特麽的!特麽的!”他大聲咒罵著,轉向繼續奔跑。身後馬蹄陣陣,逼得他越跑越快。

不行!負重太高!速度被限制太多了!

沒跑多久,瑞卡瓦單手解下箭壺,丟到路邊。從人馬貴族處搶來的精良戰利品被毫不遲疑地擲出,重重砸落在黃土上,翻滾著,箭矢無論粗精皆隨它散落一地,至少今夜,無人再看它們一眼。

接著,瑞卡瓦丟下刀鞘。

無論如何,鎧甲才是負重主力。

蹄聲不息。

饑不擇食的瑞卡瓦終於放棄了身為戰士的堅持,咬牙解下鎧甲丟下。

鎧甲之後,就是頭盔。

正解著頭盔,瑞卡瓦忽然一驚,眼前一片開闊,腳下卻已無路。星穹下的茫茫原野上,點點篝火散落,他竟置身於一座山坡的上方。想也沒想,他頭也不回地摘下頭盔向後拋出,解著縱身一躍,抱頭縮身,順坡滾下。

滾過沙石草木,當瑞卡瓦在平地上停下時,已是嘴裏一團泥巴一團草,渾身難受了。

“哈啊……哈啊……”

奮力把嘴裏的異物吐出,他拖著疼痛疲憊的身體起身走著,喘息不止。

他的目標,是距他最近的營火。

山坡雖不高,但很陡峭,騎兵們想要追來要麽騎馬繞路,要麽下馬跳坡。無論他們選哪個都得耽誤一定時間。

我可不想大晚上在曠野裏像野狗一樣被混蛋殺掉。

瑞卡瓦苦笑一聲。

“哈啊……哈啊……”終於,他到了。火光籠罩的營地裏有兩支帳篷,九個人,營地後是一片近人高的野草地。

瑞卡瓦徑直走到篝火旁,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大聲喘息著。

營地內的難民們被驚醒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們驚疑地望著瑞卡瓦,一位持刀的布衣少年,虛弱而痛苦。

“孩子你怎麽了?”一位中年男子爬出帳篷,關切地詢問。

“別過來。”瑞卡瓦搖頭說,“我馬上就走。”

蘭若斯少爺啊蘭若斯少爺,你還真是位獨特的血族啊。僅僅是侍從的一刀之仇,就足以令你大半夜出城追著我砍好幾裏地。行,我服了,你厲害,我惹不起。

瑞卡瓦扯下腰間的錢袋,甩手丟給中年男子。

用不著這些了。瑞卡瓦支身坐倒。

“使不得啊!孩子,你幹嘛?”中年男子急忙問。

“沒什麽好怕的了。”瑞卡瓦答非所問。

在星空下,曠野中回顧人生,瑞卡瓦哭笑不得。

從記事起他就無父無母,在偏僻的塔樓裏和時不時玩失蹤的奇葩叔叔相依為命。從小叔叔教他騎馬作戰,甚至堆沙盤畫地圖給大字不識幾個的他講戰術將戰略。你腦子有病吧,開什麽玩笑?我家又不是騎士同騎士!學點啥不比這個好?

事實證明,叔叔不教瑞卡瓦更有用的營生知識純粹是因為他也不會。他在貧瘠的田土上草草耕作,偶爾去領主的獵場偷獵,然後就是失蹤,每次重新出現都帶著一筆錢,而且多半是血錢。在別家長輩教育孩子放寬心胸,適應世界,追求幸福生活的時候,他教育瑞卡瓦仇恨與懷疑、殺戮與死亡。

夜風拂面,瑞卡瓦劇烈跳動的心臟終於穩定了。

“孩子!別怕!有什麽事和大家講!我們會幫你的。”中年男子嘆息著走來。

“你們幫不了我,不要惹禍上身。”瑞卡瓦苦笑,“再說,我也不值得你們幫。”

他在耳濡目染中長大,性格與觀念變得與周遭格格不入,當然少有朋友。很多人因他的戾氣對他敬而遠之,更多人則嘲笑他的天真與叛逆,因為他確實改變不了世界。

日子一天天過去,普泰克特亂後滿目瘡痍的大地上,生機一年比一年旺盛,正如孩子一年一年長大。城外,他的同齡人拓荒、蓋房、娶妻、生子;城裏,他的同齡人接手了家長或師父的部分活計,和心上人在城市的每個角落暢想未來。與此同時,瑞卡瓦的血錢收得越來越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