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會之地的白域丹底羅 第六章 派屈克·丹維爾(第2/11頁)

地毯上的死屍差不多已經把衣服撐裂。在蘇珊娜看來,這東西像是變異種的蟲子,很多畸形的腿腳——差不多就像是手臂和腿——從襯衫袖子和牛仔褲腿裏伸出來。襯衣的後背從中間撕裂了,透過裂縫,甲殼上留有未成形的人類五官的痕跡。她本不相信還有什麽會比蜘蛛形莫俊德更惡劣,可眼前的這東西顯然如此。感謝上帝,它已經完蛋了。

玲瓏而光明的小屋——仿佛出自童話裏的小木屋,她打一開始不就是這麽想的嗎?——現在還原成一間煙熏火燎的昏暗棚屋。電燈還在,但看起來陳舊得很,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月,很像廉價客棧裏的那類照明裝置。碎布地毯早已被塵土汙漬蒙染得看不出本色了,食物殘渣濺得到處都是斑斑點點,好幾處的碎布都已糾結成團。

“羅蘭,你沒事兒吧?”

羅蘭看著她,隨後慢慢地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她愣了一下,只當是他暈倒了,一時間驚惶起來。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明白眼前發生的到底是何事,卻因此變得更驚惶了。

“槍俠,我被迷惑了,”羅蘭顫抖著嘶啞的嗓音,說道,“我像個孩童一般被蒙騙了,我請求您的原諒。”

“羅蘭,不!快起來!”說話的是黛塔,蘇珊娜一旦陷在巨壓之下,她總會自動登場。黛塔心想,我沒脫口而出“起來,白鬼子!”可真是奇了怪了,還克制住了一陣歇斯底裏的狂笑的沖動。他恐怕不會理解她的心理活動。

“請您將諒解賜予我。”羅蘭說話的時候,沒有看著她。

她滿肚子搜刮相應的客套話,好不容易找到一句,倍感輕松。她實在無法忍受看著他在自己面前長跪不起。“起身,槍俠,我真心原諒您。”她想了想,又說,“如果我再救你九次,我們倆就差不多打成平手了。”

“您的好意讓我更加慚愧。”他說完站起來了。難看的臉色漸漸淡去。他端詳著地毯上的這只怪物,壁爐的火光將那畸形怪狀的身影投射到墻壁上。環顧四周,這不過是間布滿遠古設備、電燈泡明滅撲閃的簡陋小棚。

“他給我們吃的東西都還好。”他說,似乎他看穿了她頭腦中的思慮,因而洞悉令她恐懼的隱秘。“他決不會在自己打算……吃的……東西裏下毒。”

她把槍遞給他,槍把在前。他接下來,在塞回槍套之前補填了兩顆子彈進去。小屋的門依舊敞開著,雪花肆無忌憚地飛闖進來。在他們懸掛自制獸皮大衣的窄小門道上,已堆起了一個小小的雪包。現在,屋子裏稍微涼快點兒了,比桑拿浴室的溫度稍低一點。

“你是怎麽發覺的?”他問。

她回想起米阿曾在那間酒店裏留下了黑十三。後來,等她們離去後,傑克和卡拉漢之所以能進入一九一九房間,就是因為有人留給他們一張字條和

(叮叮當)

門卡。信封上以草書和印刷體兩種字體寫著傑克的名字,以及一句話“這就是事實”。她很肯定,如果把那份寫有短小口信的信封拿來,和她在洗手間裏找到的字條進行比較,一定會發現出自同一人之手。

根據傑克所言,紐約君悅酒店的前台職員曾告訴他,信封是一個自稱斯蒂芬·金的人留下的。

“跟我來,”她說,“在洗手間裏。”

3

和小屋別的房間一樣,洗手間現在也變小了,比壁櫥大不了多少。黃銹色的澡盆陳舊不堪,底部還有一層厚厚的積灰。看上去,最後一次有人使用……

好吧,實話說,蘇珊娜覺得從來沒有人用過這個澡盆。蓮蓬頭已經完全銹結了。粉紅色的墻紙又暗又臟,好幾處都剝落了。也沒有玫瑰花。鏡子還在原處,但有一道裂縫筆直劃過中部,她不禁覺得剛才在上面寫字時沒有劃破手指簡直是奇跡。她呵出來的水汽早已蒸發,但那些字跡還在,塵垢上清楚地留著:ODDLANE,下面則是DANDELO。

“這是個字謎,”她說,“你明白嗎?”

他審度半天,搖了搖頭,顯得有一絲慚愧。

“羅蘭,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認得這些文字,不是你們國家的。記住我說的就行了,這是個字謎。埃蒂一眼就能瞧出來,我敢打賭。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丹底羅的一個玩笑,或是某種他不得不依循照做的小魔法,但情況就是這樣,我們及時發現了個中奧妙,當然也得益於斯蒂芬·金的些許幫助。”

“是你發現了奧妙所在,”他說,“我只顧著笑,差點兒就笑死了。”

“我倆都可能笑死,”她說,“攻擊你更容易得手,只是因為你的幽默感……原諒我這麽說,羅蘭,但通常來說,你比較古板。”

“我知道,”他黯然地應道。接著,他猛然折回頭,離開了洗手間。

蘇珊娜突然產生了某種恐怖的聯想,槍俠走回來似乎花去了漫長的時間。“羅蘭,他是不是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