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綠色和金色的陰霾中乾神之歌 第二章 乾神之歌(第3/13頁)

他擡起頭,看到那女人正拿著他的槍對著坐在貨車裏的司機。那還不錯。她很不錯:為什麽乾神不能給黑暗塔的故事裏添上像她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他決定帶上她走,這主意看來是正確的。甚至連那兩只惡魔般的狗和貉獺都已經不叫了。奧伊正低頭舔舐著傑克臉上的油塵,子彈和手槍則在車廂裏大口大口享受漢堡肉,這下子,它們的主人再也不會來幹擾它們了。

羅蘭轉頭看著金,手指背上的彈殼跳起了那古老的小舞。金幾乎是一下子醒悟了過來,大多數曾被催眠的人都會這樣。他的雙眼仍然睜著,但現在似乎他看穿了槍俠,看著他身後的某處。

羅蘭的心尖叫著催促自己盡可能迅速地完成這一步驟,但意識卻依然很清晰。你決不能失手。除非你心甘情願讓傑克無謂犧牲。

那女人正看著他,敞開的車門裏,那個司機也看著他。苔瑟寶慕夫人正在與之抗爭,羅蘭覺察到了,但布賴恩·史密斯已經跟隨金進入了沉睡狀態。槍俠對此絲毫不感到驚訝。如果這個人稍有預感,知道他將在這裏做什麽,那他一定會逮住機會逃跑。哪怕只是暫時逃離也好。

槍俠將注意力轉向了這個人,他猜想,應該說是他的傳記作者。他開始催眠了,就和上次一樣。在他的歲月裏,那不過是數日之前。而在作家的生涯中則是二十年多前。

“斯蒂芬·金,你能看到我嗎?”

“槍俠,我清楚地看見了你。”

“你上一次是什麽時候看到我的?”

“是我住在布裏奇屯的時候。我的泰特還很年輕。那時我剛開始學習如何寫作。”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了一句——在羅蘭看來,這也許是最重要的時間標記,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對作家來說則是——“當我還在酗酒的時候。”

“現在你睡得很沉嗎?”

“很沉。”

“你還疼嗎?”

“疼,是的。謝謝你的好意。”

貉獺又哀嚎了起來。羅蘭轉頭一看,不敢去想那意味著什麽。那女人已經走向了傑克,並在他身邊跪下來。當羅蘭看到傑克舉起一條胳膊挽住她的脖頸將她拉近,似乎想要對她說什麽時,不由得深感釋懷。如果他還有力氣這麽做——

別想了!你看到了他襯衫下的凹痕。你再也不能在無謂的希望上浪費時間。

這是個多麽殘酷的兩難處境:因為他深愛傑克,所以他卻不得不把垂死的傑克和奧伊留給一個認識還不到一個小時的女人看管。

沒關系。他現在要處理金的事情。假如當他再次轉身時,傑克會不會已經去往虛無之境……聽卡所言,隨之而行。

羅蘭傳達了他的意願,並聚集精神。他將所有注意力匯聚於一個燃燒點,再次轉向作家,“你是乾神嗎?”他唐突地問出口,並不知道這個問題是怎樣脫口而出的——但那就是該問的。

“不。”金立刻回答。從前額淌下的血流進了嘴裏,他一口吐出去,卻連眼睛都沒眨動一下。“以前我想我是,但那只是酗酒的結果。還有驕傲,我猜想。沒有哪個作家會是神——也不會是畫家、雕塑家、音樂家。我們都是卡斯卡-卡甘。不是卡-甘。你明白嗎?你……明了嗎?”

“是的。”羅蘭說。乾神的先知,或是乾神的歌詠者。“你唱的是乾神之歌。是不是?”

“哦,是的!”金說著,露出微笑。“龜之歌。對我來說這首好聽的歌太難唱了,我可是五音不全。”

“我不在乎,”羅蘭說。在暈眩的極限,他盡可能使勁地思考、清晰地思考。“而現在你已經受傷了。”

“我癱瘓了?”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所知的一切就是,你還活著,而當你再次提筆寫作時,你將聆聽龜之歌,乾神之歌,和以前你所做的一樣。不管癱不癱瘓。而且這一次你要一直唱到歌謠終結。”

“好的。”

“你將——”

“還有閾思卡-甘,熊之歌。”金打斷了他。接著又兀自搖搖頭,似乎即便身在催眠態還是清楚地感到痛楚。“閾思卡-甘。”

熊之哭喊?熊之高喊?羅蘭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希望那無關緊要,只不過是作家的雙關語。

一輛汽車拖著一輛熄火的摩托車從車禍地點旁駛過,絲毫不曾減速,接著,又有兩輛大摩托車從另一方向的車道上呼嘯而過。於是,羅蘭不得不別扭地承認:時間並沒有停駐,但剛才是停頓了,在事發的瞬間,陰暗的時間。感受到光束以這樣的方式庇護了他們,他知道,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因而能呼救,至少能有一點兒幫助。

4

再跟他說一遍。決不允許有半點誤解。也不容許有半點退縮,他以前退縮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