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會(第2/4頁)

災變之後,許多屍骨無處尋找收埋,行露鎮在墓園立起了一個「災變受難者紀念碑」。當年麥克會流浪到此就駐足,說不定就是因為此處可以悼念父母故交。

「……也對。」苗黎將手裏的黃玫瑰放在紀念碑前,「這樣也對。你每年都來嗎?」

「是啊……是的。」麥克閉上一只眼睛,「每年都來獻唱。我也沒有其他才能啊……」

苗黎有些好笑的看著他。這倒是新鮮的掃墓。沒聽過人不用鮮花素果,而是唱歌祭奠的。

他要唱什麽?挽歌?安魂曲?要用什麽才能夠安慰這些災變受難者?災變時損失了幾億的人口,災變後又因為疫病,死去了更多的人。

許許多多人被迫成為殭屍、吸血鬼,毫無尊嚴的,成為兇殘的怪物,一點價值也沒有的再度死去,並且背上更多的冤魂。

有什麽樣的歌可以安慰這些亡者?

麥克深深吸了口氣,高亢的唱起《歡樂頌》。

「O Freunde, nicht diese T?ne!

Sondern la?t uns angenehmere: anstimmen

und freudenvollere. 」

1785年德國詩人席勒所作,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第四樂章,歡樂頌。

為什麽……會是這首歌呢?在這陰沈混亂,血腥的歿世,為什麽要用這首歌安慰亡者呢?

但再也沒有比這首歌更適合的了。再也不會有。就算是往巴比倫的末路走去,還是要載歌載舞,歌頌著生命而行吧?

不要服輸,不肯服輸。這就是移民和原住民的志氣。這就是我們啊!

麥克第一次看到苗黎淚流滿面,卻是那樣美麗的微笑著。

「……有這麽感動?」他搔搔頭,「感動到想嫁給我?」他趕緊護住自己的臉,鼻青臉腫畢竟難看。

但苗黎沒有動手,只是苦笑著搖搖頭,像是放下什麽重擔般,昂首而去。

那天午後,開始下起牛毛似的雨,清明時節,雨紛紛。

一點征兆也沒有的,苗黎退了租,辭了工作,一聲再見也沒有說的,離開了。就像她當初沉默的來,最後她也悄悄的走。

若不是房東來清房間,麥克說不定一直蒙在鼓裏。

他愣了很久,然後硬借了車,飛奔到黑市小鎮問夕紅,那個美麗的黑心大夫眨了眨眼睛,「苗黎從來沒在一個地方待超過一個月,這次已經停留得太久了。行露附近已經沒什麽危害了不是?該清理的荒野可多著呢。」

「……她連句再見也沒有說欸!」麥克的頭發都快站起來了。

「她倒是跟我說了。」夕紅撐著手肘看他,「我相信你們鎮上有三分交情的都說過了。」

麥克怔住,覺得喉頭緊縮,難以言喻的痛苦湧上來。「……除了我?」

「對,除了你……我想也是。」夕紅凝重的搖搖頭,「她真是個不幹脆的姑娘。」

「我在她心裏就沒有一點道別的價值嗎?!」麥克發怒起來。

夕紅瞪著他,「……苗黎是不是把你的腦袋打壞了?還是你天生就缺腦筋?」

啥?

看著他發呆,夕紅按了按額角。「她不幹脆,你又笨。你就當作苗黎討厭你好了,將來傷口也好得比較快……」

「妳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但夕紅不肯解釋,反而把他轟出去。「笨到讓人生氣,別再來了!」扔了一本醫療報告在他頭上,「苗黎除了她老爸,可沒花過半毛錢在男人身上!」

他愣愣的站在醫院外面,撿起那份報告。那是他的健康檢查,上面寫明當初的促進劑已經代謝吸收得差不多,變異的機會非常微小。

他不太懂,或者說,刻意不懂。麥克將那份報告塞進口袋裏,滿懷心事的回去行露。

一切都和以前沒有兩樣。

他還是白天當他的修車工,晚上在酒吧唱歌。若說有什麽不同……他租下了苗黎的房間,從隔壁搬過來,依舊睡在那張破床墊上,從來沒想去換過它。

比較習慣這個窗戶望出去的景象。他告訴自己。

他不肯承認,坐在床墊的時候,他會覺得苗黎就在房裏,沉默的擦著槍,發上有月光閃爍。他不肯承認,他很想念苗黎,想念她貓樣的優雅,甚至偶發的暴怒。

畢竟沒跟她上過床對嗎?

時光會帶走一切的,像是帶走他所有記憶中的女人,那些美麗的身體和嬌吟,所有的回憶,終究是會忘記的。

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忘記那雙杏仁型的眼睛,嬌小的超資深少女。一年一年過得極快,總有新的女人,總有新的邂逅,新的激情。

但女人抱怨床墊破爛的時候,他會突然生氣起來,很快的就分手了。

他不想去問為什麽。

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忘掉她的時候,苗黎的住址接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看著以為忘記卻深深憶起,娟秀而蒼涼的筆跡,他發現,自己的心跳得這麽厲害。五年了,該死的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