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孟串兒番外之二世慘烈

我跟潤國從蜿蜒的山路繞回皇宮,等我們到達的時候,天日已經改換。

皇宮周圍已經圍滿了韃子的官兵。威赫赫重鎧明戈,氣洶洶風雲變色。夜色指雲彰霧,松濤颯颯如風。

潤國大抵是小時候玩野了的,知道有條密道可以直通皇宮內部,在皇宮外有一處涼亭,涼亭的石磚下大有玄機,掀開之後可以暗度陳倉。

我跟潤國在甬道裏穿梭的時候撞見了一個大宮女,她衣衫不整,面帶淚痕,向潤國福了一福帶著哭腔道:“奴拜見潤國公主,公主,皇上已經逃走了,皇上找了您一天也不見蹤影,您也快些逃走吧,若是走得快些興許過個一天就能追上啦。”

說完這大宮女生怕潤國捉住她再問東問西,頭也不回地朝著涼亭方向俯身走去。

潤國閉上雙目,喃喃自語道:“父皇居然……逃走了……在我心裏,父皇僅僅是有些懦弱,也是形勢所逼,到如今卻是連顏面都顧不得了……”

我心下萬般不忍,拉住潤國滑膩膩的小手——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拉她的手,我試圖傳遞給她溫暖,在這亂世,天潢貴胄如潤國,也如驚弓之鳥一般無所遮蔽,蒼生真是可憐可嘆。

潤國淚眼朦朧地望向我道:“空如,你不必送我了,你順著剛才那條路出去吧,我得替父皇,向這個國,和這一國的百姓有所交代。謝謝你這許多年來的陪伴,如果有來生,我還願意伴你左右。”

本來想回皇宮看她父皇的潤國此刻已經失了方向,大殿之上,宮闈之間,能跑的大概都跑了,不能跑的,生死渺茫。

我能明白潤國,在她心裏,這是她的魂魄皈依的地方,她說她要跟我私奔,那是小兒女的情真意切,若是我真的陪她去了,此刻她也定是會央我回來。

潤國驕縱,但是不刁蠻;貪玩是貪玩的,但是對家國天下這種事,卻比我還能看得通透。

我的身體似乎因為潤國的這幾句話打開了某種不知名的宿命的鑰匙,恍惚間好像看見衣裾披搭飄揚,在懸崖邊,如飛天,面色淡然如素,放任而深情,全拋一片心。

那懸崖邊的女人,肝膽俱裂,傷心慟肺……但是我為什麽卻能夠感同身受……那噬人心肺的感覺回來了。蜿蜿蜒蜒一條小蛇,慢慢爬過來,爬上我的腳,爬上我的腿。

我被這感覺糾纏得難過,搖搖頭對潤國說:“不,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而且,我也要回去看看護國寺,看看方丈。”

潤國點點頭,拽了我的僧袖道:“走罷,我明白你的心。”

我跟潤國一路躲著韃子的散兵遊勇,一路向護國寺曲折逼近。

離得好遠,便能看見護國寺著火了。最初是火苗輕輕裊裊地躥升,不知燃著些什麽東西,發出藍綠色的焰光。

煙霧中不斷出一條條艷紅透頂的舌頭往上舔舐,漸漸越扯越長,像一條條紅色帷帳淩空飛揚,瀟灑書空。

我睜大雙眼,不管不顧地朝著護國寺狂奔而去,釋迦、彌勒、地藏、觀音、四大金剛、十六尊者、五百羅漢……那些從小就伴我睜眼閉眼之間的佛像在我眼前重疊閃爍……

這定是方丈自己縱火,他不願屈於韃子淫威之下,很小的時候方丈就給我們講過,殺人刀也是活人劍,若戰爭不可避免,會無怨無嗔地自我了斷。

“世代均有不可避免的苦難,歷史上用得最多的一個,是‘殺’字,為免親眼見辱國之事,也為那些蠻族人能少造殺孽,到時候老衲會選擇自我了斷。”方丈的老邁的聲音言猶在耳,如今已經化為灰燼了吧。

我修了十幾年,仍然逃避不開對死亡的執著和悲切,真是白白入了輪回了。

就在我向護國寺奔跑的過程中,忽然後面一聲慘叫——是潤國的聲音,我回頭,她已經被那些武裝警戒的不速之客團團圍住,潤國一頭烏黑的長發被風吹起,淩亂而美麗。

我趕緊掉轉頭向潤國跑去,順著馬肚子擠進了那個被鐵騎包圍的圈子,我把潤國護在懷裏,緊緊地。

潤國不知道剛才哪一瞬間搶下了一個韃子的鐵刺,她在我懷裏毅然決然道:“空如,我定是要跟他們拼掉性命的,你不必護我,我知我是螳螂擋車,但求將來史筆如刀,以我之力換對我父皇仁慈一點。”

我輕輕放開潤國,站在她身前,伸開雙臂把她護在身後大聲道:“潤國,小時候怕你擔殺業,每天念經的時候都會回向給你,長大了才知道,每天為你念經並不只是怕你造業,而是我十分歡喜你。

我這一世也是證不得果位啦,就讓我,再護你一程吧,若是他們想殺你,我至少也死在你前面。”若說此刻我心裏有悔,竟不是那次破了葷腥偷偷吃雞腿,而是時間重新回轉,潤國若說跟我私奔,我會毫不猶豫地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