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孟串兒番外之孽緣初溯

“小姐小姐,老爺今天綁了個書生來,滿嘴的之乎者也,可有趣兒了!”我的丫鬟杏影穿著一水兒的桃花夾綾襖跑了過來。

我拿著彈弓瞄準院子裏樹上的鳥,一下子彈將出去!“啾!”的一聲,鳥兒應聲落地。

轉頭瞪了一眼杏影:“爹爹綁了皇上來我都不會稀奇,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杏影跟狗皮膏藥一樣粘著我:“那書生在跟老爺講道理,文縐縐的,就是很有趣嘛。”

我愣了一下:“他跟一個寇首講道理??不是應該求饒嗎?”

杏影捂著肚子,笑得渾身亂顫:“所以我才說他有趣嘛,他一直在試圖勸老爺棄惡從善。”說道棄惡從善四個字的時候,杏影學著城裏私塾裏教書先生的樣子搖頭晃腦。

這成功地引起我的好奇心。

我爹叫周震北,在這個黑水山上占山為王已經有幾代的時間,大概從我太爺爺那一輩開始,就已經讓朝廷很頭疼了。

黑水山易守難攻,地勢復雜,守衛森嚴,朝廷幾次想出兵圍剿都鎩羽而去,最後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安撫為主。

平日裏附近兩個城的大戶基本都是按年繳納我爹定下的“人頭稅”的,偶爾遇見華服錦衣的少年少女我爹也會綁了來,男的索要贖金,女的用來給山上的兄弟們繁衍後代。

聽上去很沒有道理,但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這樣,當今世道沒什麽道理可言,誰的拳頭更硬些誰就更有道理。

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兒,從小沒娘,聽說我娘生我那天就難產死了。我爹應該是非常愛我娘的,我娘住過的屋子至今還保持著原封不動的樣子,每年到了我的生日那天,我爹都會在那個房間裏呆著,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跟我娘鬼叫,有時候能鬼叫一天。

爹爹很寵我,拿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從小把我當男孩子養,連我要讀書這種對於女子來說是很無理的要求我爹都滿足我,他會強迫教書先生時不時上山“做客”幾個月。

每個被綁來的人都是非常恐懼的,求饒也有,痛哭也有,沉默也有,就是沒有能硬撐著給我爹講道理的,我不僅好奇這個講道理的人,我還好奇為什麽我爹沒一刀了結了他。

我扔下彈弓,帶著杏影跑到我爹所在的“聚義堂”,用手指在油紙窗前捅了個小洞,窺探裏面的情況。

我爹拿著刀在追那個書生,那個書生在上躥下跳地躲我爹,邊躲邊嚷嚷:“林震北,管仲曾曰,善人者,人亦善之。你作惡多端,殺人無數,終究都會有報應的。”

我爹把刀朝著書生揮將過去,書生一臉慌張向後仰去,刀鋒離他的身體約莫只有一寸的距離。

書生摔在了地上,我爹拿著刀斜劈過去,書生“啊”地大叫一聲向左一個旋身又躲了過去,嘴裏繼續念叨:“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林震北你快醒悟吧,啊!”

我爹的性格其實有些孩子氣,殺人越貨的確是他的樂趣,所以他經常親自幹,有時候也只帶幾個兄弟而已。

但是他的性格是有著非常單純的一面的,他從小耳濡目染所領悟的“智慧”把打家劫舍視為非常正常的生存之道,所接觸的都是山裏的兄弟姐妹,不需要虛與委蛇,也不必管人情世故。

所以此刻他在追打這個書生,更像是越打不著越來氣,有很大一部分惱羞成怒的感受在裏面。

我爹臉都漲紫了,他自視有功夫在身上,極少有失手的時候,卻被這個文文弱弱的書生一連躲了這麽多次,此刻已經是殺心大起了。

我仔細盯著那個書生,他臉上的驚慌失措不像是假的,只見我爹跳上桌子舉刀劈向拿著桌子做遮擋物的書生的頭。

書生忽然向後蹦了一下,刀鋒又在離一寸的地方劈了個空。“林震北,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啊啊啊,你如果現在放下刀,你還是個好……好匪首。”

最後這一下子讓我看穿,我爹不是這個年輕書生的對手,這樣的人是怎麽被綁來這裏的,頓時讓我疑竇叢生。

我推開門進了去:“爹爹,這個人留給我吧,您就先留他一條命,我最近無聊得很,也沒有什麽玩伴。”

書生邊點頭邊跑向我,抓著我的衣角躲在我身後,探出頭來看我爹:“這位小姐說得極是,小生並不畏懼死,只是不願你又生生造孽,聖人曾曰……”

我甩開他:“閉嘴,一會兒我再收拾你。”

我打斷他只是為了給我爹一個台階下,我爹的性子若是沒有台階他能逼死自個兒。同時我也想試探一下這個奇怪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出現在這裏。他明明就是故意被綁上來的,又演出雞飛狗跳的“棄惡揚善”的大戲,實在讓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