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盛會(第4/13頁)

“死去的人永遠也不會老……”安星眠重復了一遍,覺得這句話真是意蘊深遠,不由得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他才定了定神:“那麽,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二十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嗎?我知道這很為難,但為了長門,希望你能盡可能地多告訴我一點。”

韓心之低下頭,躊躇了很久,最後才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不涉及天藏宗機密的事件經過,雖然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合適,但是……如你所說,如果長門都毀滅了,天藏宗的名頭又有什麽意義呢?”

“二十三年前的聖德二十年,我進入雲中僧院不過兩年的時間,只是一名普通的入門弟子,根本無權接觸宗派裏的核心事務,”韓心之回憶著,“但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麽關系。真正的長門修士不會在乎地位,只會追求修行本身。天藏宗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宗派,但是有著久遠的歷史和堅定的信仰,在我讀過的長門典籍中,天藏宗對長門經的闡釋是最能引起我共鳴的,所以我對僧院裏的生活十分滿意,甚至希望就這樣一直到死。”

“但是就在聖德二十年,你的希望破滅了,是麽?”安星眠問。

“是的,就在那一年的冬天,確切地說,是冬春交界的時候,”韓心之的臉色有些陰沉,“那一年八月的時候,我們僧院派出了三十個修士去往北邙山,執行某項秘密的任務。那不是普通的修行者所能了解到的內容,何況對於長門僧來說,克制自己多余的好奇心本身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所以沒有人去打聽,大家仍舊平靜地過著日子。然而到了十一月,夫子們開始擔憂起來,因為那三十個人並沒有按照原計劃回來,非但蹤影不見,連例行的信件也沒有。”

“這可奇怪了,雲中離北邙山那麽近,不應該一下子消息全無的。”安星眠琢磨著。

“所以我們開始派人去尋找,”韓心之說,“先後派去了四批人,整整找了將近三個月,一直找到第二年的春天,始終都沒能找到。因為他們此行的任務十分重要,一路上對自己的行蹤一直注意隱匿,都是分批進山,到了無人煙的地方才會合,所以見到過他們的山民也極少,能記得住的基本都是十一月之前的偶遇了。”

“所以到最後你們也沒能打探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完全沒有,開春之後,進山采藥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我們只好放棄了尋找,”韓心之說,“那時候我們普通的修士都在猜測,也許他們是遇到了什麽山崩或者泥石流之類的災難,集體遇害了。因為那三十個人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個個都身懷武功,其中領頭的幾位武功還相當高明,遇到一般的猛獸或者強盜,應該有能力應付。當然了,要是碰上大股的盜匪,又或者是集體出動的江湖幫會,大概是敵不過的,可是……可是……”

“可是怎麽會有一大群人去和與世無爭的長門僧為難呢?”安星眠替他說完。

韓心之嘆了口氣:“是啊,當時我們也是那麽想的,而且這雖然是一個不幸的事情,但畢竟長門不是市井幫會,不需要靠人數來填充門面,我們都覺得此事也不會對僧院造成太大的影響。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放棄尋找之後不到一個月,僧院裏最德高望重的幾位夫子,卻自己大吵了起來。”

“夫子吵架?這可真是很少見哪。”安星眠有些意外。其實何止是很少見,可以說基本就沒有人見過。長門本來就是一個不牽涉權力與利益的組織,能被人尊稱為夫子的修士更是有著高尚的品德和隱忍的態度,就像章浩歌那樣被人打掉牙齒都不生氣,和外人尚且不會爭吵,何況自己內部爭鬥?

“而且吵得非常厲害,雖然是關著門吵,門外也能聽到,”韓心之繼續說,“我們都嚇壞了,沒有人敢去勸,而且恪守著規矩都躲得遠遠的。事後想想,我也有些埋怨自己實在是太古板了,假如當時能去偷聽一下,也許就能知道他們究竟為了什麽而爭吵了。”

“太循規蹈矩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啊,”安星眠很是無奈,“那後來呢,他們真的吵翻了?”

“不只是吵翻了,後來,我們的一位名叫岑明的夫子自殺了。”韓心之垂下頭。

安星眠意識到了事件的嚴重性,對於長門僧而言,苦修是人生中的必修課,任何的苦難挫折,對他們而言都只像是“跨越一道道的長門”,即便有心智實在不堅定的人,大不了退出長門不再受苦就行了,這是一個自由的組織,沒有信仰者絕不會強留。但一個德高望重的夫子竟然會自盡,這實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猜想,他可能是覺得自己做出了什麽極端錯誤的決定,以至於大大危害了天藏宗,這才會選擇自殺的吧?”他最後猜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