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旭日如血 第四十七章 旭日東升(第5/11頁)

滾燙的淚水,也許,是眼中流出的鮮血?

爆炸聲沒有減弱的跡象,煙塵越來越濃,現在把窗子都遮掩起來了。喊殺聲中,我隱約聽到一個歌聲。

是那支《國之殤》。雖然帝國軍有軍歌,但這首歌似乎才是地軍團真正的軍歌。歌聲被炮聲震得支離破碎,我只能聽到零星幾個字。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

山何巍巍,天何蒼蒼,

山有木兮國有殤,

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他們也知道,現在戰死了,只會背上罵名,連“國殤”兩個字也不會加到他們身上吧。

我直直地站著,掌心的鮮血一滴滴流下,落在地上,與淚水夾雜在一起。戰爭中,有幾次也曾陷入險境,但只有現在,我才體味道“絕望”兩個字的意義。

歌聲時斷時續,裊裊不絕,但越來越清晰了。吳萬齡臉上越來越凝重,終於,他已鎮定不下來,喝道:“鎖門!加緊戒備!”

大牢就在城南。如果五德營突破南門,沖到大牢來並不很遠。只是即使能沖到這裏又能如何?牢門是一道天塹,殺回去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壕溝。但吳萬齡也已著慌,說明五德營的攻勢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讓他們都始料未及。讓我奇怪的是,五德營居然像是確認我被關在這裏一樣,根本沒有猶豫,直接就過來了。

我默然看著他們,到時這時,反倒平靜下來。南武公子把我關在這個大牢,顯然就是把我當成誘餌,五德營即使能突破南門,也肯定是殺不回去的。如果一開始就殺開一條血路往西邊突圍的話,多少會有些人逃出去。楊易深通兵法,不會不知,可是他們明明知道這是個陷阱,仍然不顧一切地沖來,我實在不忍他們為了我而丟掉性命。現在我既盼著五德營能殺進來,但又怕他們真能殺入。

喊殺聲越來越近了,但炮火卻稀疏了不少,有可能已經短兵相接,所以炮火無法逞威了。吳萬齡已經站不住,拖過一張椅子來端坐著,看著外面。現在外面硝煙彌漫,遠處已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外面的空地。我也想不通五德營居然真能沖過來,雖然現在看不到,但聽聲音已是越來越近,只怕不超過一裏地。

時間像是流逝得越來越慢。吳萬齡端坐在椅子上,直如泥偶木雕,耳邊的廝殺聲卻越來越響,歌聲已聽不到,只有一聲聲嘶吼和慘叫。我閉上了眼,眼前仿佛出現在刀槍下掙紮的軀體,那些士兵前仆後繼,鮮血都流成一個個水窪,不時有人倒下。

還有多久?這廝殺聲,就是戰無不勝的五德營落幕的伴奏麽?我想著,心也疼得像在滴血。從五德營前身的前鋒營成軍,到後來的橫野軍,一直到極盛時的地軍團,也不過十幾年時間。這十幾年在經歷時仿佛長得永恒,但回首時卻短暫如一彈指。就像一場奢華的盛宴,曾經有過無數才智傑出之士登場,有些匆匆走過,有些走到了最後。不論停留的時間有多久,終究還是曲終人散,剩一地狼藉。小烈、譚青、金千石、甄以寧、李堯天、邵風觀,這些曾經與我生死與共的人,一個個都死了,連他們的名字也不會有人記得吧?

我默默地聽著。

喊聲越來越響。即使身處大牢最深處,我也能感到大地的震動。突然,遠遠地傳來一聲悶悶的聲音,像是一聲巨鑼。吳萬齡猛地站起來,喝道:“怎麽回事?”

有個獄卒沖了過來,高聲道:“將軍,是帝國叛逆殺進來了!他們剛推翻鐵門!”

真的來了!我精神為之一振,人也站直了些。吳萬齡顯然也已發現,冷笑道:“楚兄,你還不要高興。下石門!”

除了大牢出口的鐵門,牢房還有一扇大門。因為大門要行車,不能太小,這牢門卻要小得多,也更難推翻。我被關在最裏面,要通過那裏,還有一扇石門。只是這扇石門一旦下了,再想弄開就極難。程敬唐猶豫道:“公子,現在……”

吳萬齡打斷了他的話,道:“程將軍,你不知道五德營的戰力。他們破了大門,我都怕現在放石門都來不及。”

他一聲令下,我只聽得一陣令人牙酸的絞盤絞動之聲,定是那些獄卒在放石門。

沒有用的,我想這樣說,但也沒有開口。放下了門,外面傳來的聲音一下子又小了一些。這個天窗很小,即使沒有極粗的鐵棍,人也不能從這裏出去。可是五德營既然已經殺到了這裏,肯定已經不顧一切,我敢說,就算用火藥炸,他們也要把石門炸爛。

這時,遠遠地又傳來一聲響。這一聲比方才輕了許多,也沉悶許多,多半是牢房的大門被推倒了。大牢裏獄卒不少,雖然不是正規軍,但他們也屬於軍人,可是在五德營的沖擊下,竟然不堪一擊,大門被推倒後僅僅只隔了如此短的一刻便被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