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無常形 第十五章 勝負一線(第6/9頁)

這一聲巨響,攻守兩方都有些驚呆了。這時震起來的水“嘩”地又掉回江中,像下了一場暴雨,水剛散去,卻聽得周圍一陣歡呼。我站在甲板上,也看不清,向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劉石仙那船本已火起,船也沉到了甲板平水,但一艘船總在。但現在,江面上只有一些破碎的船板,一些殘肢漂在水面上,有蛇人的,也有那船上死屍的。這艘不小的船,竟然在這一聲巨響中,整個成了碎片!先前搭到那船上的跳板一頭失了倚靠,已掉進了水裏,而我們座船也像被一個巨人以利斧砍過,船頭的沖角也斷了半根,沖到我這船上的蛇人有十幾個了,但它們也像驚呆了,一動不動。

這時,從與我這船平行的任吉船上,忽然發出了一陣箭矢破空的尖嘯。任吉的船和我的船相距不過四五丈遠,這陣箭只從他船上的船頭發出,從槳孔和船頭同時射來,雖然不少箭都落了空,但是還是有不少箭命中。雷霆弩的箭矢威力比尋常的大了太多,幾乎每一支都透體而過,沖上我船頭的蛇人連叫都沒叫,便倒了一片,兩個僥幸沒死的蛇人怔了怔,突然像想起了什麽,連滾帶爬地翻下了水裏。

任吉除了雷霆弩,還有這一手!我突然想起在河上時,任吉也曾以旗語向我請示那破船還要不要。那時我也不知他是什麽意思,看來就是指這種平地雷。

張龍友真是個天才啊。

這一聲巨響,大概已徹底擊潰了蛇人戰意,現在它們正在退去。黑暗中,像是下了陣雨一樣,只聽得一陣水響,也不知到底剩了多少蛇人,聽聲音,仍是密密麻麻,看來不在少數,也至少有一千之眾。我不敢讓人再追,也實在不知那種平地雷帶了多少。這平地雷看來威力大得實是遠超想象,劉石仙那船雖然本來就已受了重傷,但只是一擊便成碎片,這實非以前所敢想的。

此時,我突然想起了那次倭莊島夷作戰的事。那次,張龍友很是僥幸,島夷作亂時他沒在工場,逃過了一劫。那次他說是文侯要看看他的最新成果,也許,文侯要看的就是剛研制成功的平地雷吧?

一想起倭莊的事,我卻突然又想起那回從火場中沖出來的那個島夷。那次在文侯下令要斬草除根之際,那個島夷沖出求降,說什麽“上當了”。當時我根本沒去多想,出發時隱隱約約想到一些,現在卻好像突然然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那一次島夷毫無勝算和理由的叛亂,張龍友的僥幸,以及第二天他那些奇怪的話,還有文侯好像早已決定的斬草除根之心,一件件在心頭閃過,似乎亂成一片,又似乎有一種莫名的聯系。

突然,我心頭像是靈光一閃,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麽,卻又一驚。

那都是文侯的計策!

那時我就覺得很奇怪,以文侯之能,怎麽會把張龍友那個如此重要的工場放到倭莊去,而倭莊的叛亂他又為什麽根本沒一點防備,如此重要的地方只讓華而不實的禁軍把守。如果把事情連起來想想,那就約略可以想通了……可是,這太可怕了,難道平易近人的文侯,也是如此狠毒不仁嗎?

我渾身都是一抖,不由擡起頭看了看望台的甄以寧。他正笑逐顏開地和邊上的人說什麽,這次仗其實我們是大敗,可最後這平地雷使得蛇人勞而無功,倒好像我們又打了個勝仗。

他也姓甄啊……我默默地想著。

蛇人已經像夏日的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瞬間,江面上重歸平靜,而船上和城中的歡呼聲此時余音未竭,也許都覺得這是個來之不易的勝利。現在也沒有人去追擊蛇人,我們自己的船損失慘重,現在大多在救護傷員,整修破船,士氣十分高昂,可是,我心頭卻隱隱地又有了當初在高鷲城中時的那種恐懼。

這時,東平城的北門開了,有一艘小船貼著水皮駛過來。曹聞道過來道:“統制,東平城裏有人出來了。”

甄以寧又發了幾個信號,那艘小船向我這兒駛了過來。等船一靠上我的座船,船上的一個人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上來,叫道:“末將是東平守軍的中軍官諸葛方,請問這是哪位將軍的部隊?”

諸葛方身材矮小,一張臉卻很是機警。我迎上去道:“我是新編前鋒營統制下將軍楚休紅。”

那些擁在我周圍的士兵讓開了一條道,諸葛方一過來,便在我跟前行了個大禮道:“楚將軍,你們真是及時啊,不然此番蛇人定會偷襲成功了。”

蛇人是偷襲東平城?我掃視了周圍,江面上,漂著數百具屍首,一艘戰船的殘骸還在燃燒。這也算勝利?我不禁苦笑。

這次共損兵七百二十三人,死者絕大部分是狼兵,劉石仙部損失近一半,何況連他自己也戰死了。殘余戰船開進東平城時,城頭上還發出一陣歡呼聲,可是我卻根本沒有一點寬慰之意。聽諸葛方說,蛇人這次攻城,主攻東南兩門,而它們並不強攻,忽進忽退,只是決不放空,這一戰持續了足有三個時辰,將城中士兵拖得疲憊不堪。直到北門戰火突起,城中才恍然大悟,省悟到蛇人實是來偷襲北門,急忙增援。否則,北門外船塢裏停的一些殘存戰船只怕會盡數被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