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十六章 餓鬼道(第6/8頁)

我呻吟了一聲,她轉過頭,一臉驚喜,道:“將軍,你醒了?”

我道:“我躺了幾天了?你是誰?”

她臉上帶著些惶恐,道:“將軍,你已經睡了兩夜一天了。”

我掙紮著想要坐起,她忙不叠扶著我。我坐起來,道:“你到底是誰?”

這個女子並不像她,和白薇倒有些相似。不過她的下巴更是尖尖的,容色也更是憔悴,也許一直吃不飽。她道:“我是金將軍的侍妾,現在金將軍將我送給將軍,讓我來服侍您的。”

是金千石俘虜的女子吧?我記得他送我白薇紫蓼姐妹倆時,跟我說他還有五個侍妾。雖然攻破高鷲城,大多中高級軍官都俘虜了一兩個女子,連祈烈也俘來一個,但像他那麽多的倒也少有。我不禁有些苦笑,金千石這人倒也不算什麽壞人,只是太喜歡送侍妾了。大概他也養得太多,現在哪裏還養得活?送出去倒還做個人情。

也許,他也對生還的信心不大了吧。

我道:“你叫什麽?”

她道:“我叫蘇紋月。”

蘇紋月?我這時才想起,白薇紫蓼告訴我名字時也沒跟我說過她們姓什麽。那時,她們就想瞞著她們是段海若女兒的事實吧。不過蒼月公的七天將裏沒有姓蘇的,蘇紋月多半不會又是什麽名將的女兒。

我道:“你父親可是共和軍中的什麽軍官?”

她眼裏閃過一絲淚光,道:“稟將軍,家父是民生學堂的教習,不是軍中的。”

民生學堂是共和國的最高學府,原先在南疆叫南都書院,蒼月公叛亂後才改的這名。以前帝國全境,北方軍校多,南方文校多,蘇紋月的父親在南都書院當教習,地位也不會太低了。只是那和軍中毫無關系,高鷲城被圍,連帶著他們也是玉石俱焚。

我淡淡道:“是南都書院吧。戰事一起,還有人麽?”

蘇紋月臉一變,道:“下女該死,是南都書院。戰事起時,書院中從教習到學生,有一半都從軍了。”

我仍是淡淡地道:“南都書院也罷,民生學堂也罷,還是一個地方,你也不必在意。”

她有些惶恐,也不知我說這是什麽意思。這時,只聽得一陣響,那爐子裏升起一股灰來,卻是那鍋煮著的粥滾得沸了出來。她又慌慌張張地道:“下女該死。”伸手將爐上的鍋子端開。鍋耳燒得火燙,鍋子放到一邊後,她雙手捏住了耳朵,嘴裏拼命呼著氣。

看著她的樣子,我笑了起來。她的樣子一下子又充滿了一個年輕女子的可愛,讓我想起了在軍校時的那個“軍校之花”。那個“軍校之花”其實是一家開在軍校邊的小酒店店主的女兒,每到軍校放假,小酒店裏就擠得人滿為患。我們並不是貪杯到這樣子,那時的酒也貴得要命,所謂喝酒,不如說是咂酒,每次都只有一小杯。但我們其實也不是為了去喝酒,其實是為了那個長得很甜的女子。每當她端著菜從廚房裏出來時,就是我們這批又窮又瘋的軍校生的節日。還記得有一次,她把一鍋火燙的肉塊油豆腐端出來時,一放下鍋子便也燙得伸手捏住耳朵,和現在的她依稀有些相像。

她見我的笑容,有點怔住了,很惶惑地說:“下女該死,求將軍責罰。”

不知為什麽,我有些心煩,只是說:“不,都不該死的。”

我這句話也不知她聽懂沒有,蘇紋月只是拿過一個碗來,道:“將軍,吃點粥吧。”

我道:“哪裏來的米?”

“君侯大人親自派人送來的。只有一斤多些,唉,只夠煮不多一點的。”

我接過碗,道:“你吃過了麽?”

她有點局促,道:“我……吃過了……”

她的臉有點緋紅。真是連謊也不會說啊。我道:“你去拿個碗,我們分分吧。”

她嚇了一跳,道:“將軍,下女不敢。”

我道:“有什麽敢不敢的,吃吧。”

她的眼裏又有些淚光,可是,恍惚中,我才記起,那些話我和白薇紫蓼也說過。過去了沒有多少天,卻已如同隔世。

蘇紋月拿過一個碗,稍微盛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我道:“多吃點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她臉上一紅,可還是不緊不慢地吃著。我也一口口地喝著粥,只覺身上有了幾分暖意。

現在,武侯能拿出的最好的獎賞,大概也只有這點白米了。

喝了兩口,忽然覺得嘴裏有些異樣的鮮美。我把粥碗湊到燈前,道:“粥裏有些什麽?”

她放下碗,“啊”了一聲道:“是金將軍拿來的一塊肉。我剁碎了熬在粥裏了。”

是那個蛇人身上割下的肉吧。想到那個蛇人肚裏的東西,我有點不舒服,但嘴裏剩下的鮮美滋味讓我產生不了半點惡心的感覺。我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