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六章 進退兩難(第5/8頁)

我不語。的確,形勢也如暴雨將至,我也實在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了。剛才對火藥的一點信心,也不知扔到了哪裏。

到了中軍帳,我等候在外,路恭行進去向武侯稟報。等他出來,卻垂頭喪氣的。我道:“君侯怎麽說?”

他嘆了口氣,道:“君侯不同意撤軍。”

我道:“是啊。對君侯來說,沈西平將軍的首級還被敵人號令著,回去你叫他如何向國人交代?”

路恭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多半是這個原因。但若不趁早撤退,恐怕會有更多的人戰死。那些死在戰陣上的士兵,連個名字也留不下,他們的家人又向誰要個交代去?”

他跳上馬,默默地向前走去。斜陽在天,雲卻密密地排在天際。

軟甲貼著身上,初春還有點冷,那些皮革也有點堅硬,不過還不至於妨礙手足的運動。

我把長繩繞在雉堞上,把一頭放下,道:“看著點。”

祈烈小聲道:“楚將軍,你真要去?你的傷礙不礙事?”

我按了按腰間,道:“沒事。”

腰上又用了些從醫官那裏要來的忘憂果粉。醫官說過,忘憂果粉不能多用,不過止痛卻有奇效,除了腰間有點硬硬的,其他也沒什麽不適。

如果不能將沈西平的頭顱弄回來,武侯只怕寧可全軍覆沒也不會退兵的。盡管不太甘心,但我也知道,我們最多也不過困守孤城,想要反擊蛇人,將其擊潰,那希望實在太過渺茫。現在,恐怕也只有這一條路了,好讓武侯有個台階下。

也只有如此,才能讓近十萬帝國軍回到帝都吧。

祈烈道:“我也去。”

我沉下臉,道:“胡鬧,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去了只能礙手礙腳。”

由於是輕裝前進,我只帶了把百辟刀,再就是一包剛配好的火藥了。配好後也沒來得及試,不知靈不靈驗。我拉住繩子,試試強度,兩手抓緊繩子,人掛在城墻上。

正是殘月,天色也暗得什麽也看不清。城頭上,有幾處火把光,是士兵正在夜巡。雖然蛇人從不夜襲,但武侯也不敢掉以輕心。這一帶是前鋒營防區,今晚也正好是五營巡夜。

縋下城時,突然有一陣迷惘。我看了看祈烈,他好像認定我會死了一樣,哭喪著臉。我罵道:“小烈,別擺著那副面孔,好像我死定了。”

祈烈苦笑了一下,道:“將軍,小心。”

護城河和城墻之間有一塊三尺寬的土地。白天,蛇人的一場攻擊,城墻根部到處都坑坑窪窪的,還堆了不少石塊。我把繩子放到底,腳踩到了泥土,一腳用力一蹬,人像綁在一根長繩上的小石子一樣向外甩出去,一邊在手裏往外放繩子。看著已越過了護城河,我一下松開手裏的繩子,落到地上,無聲無息的。

要不是在這種時候,我都有點得意自己這種身輕如燕的本事了,只是現在當然不好自己誇自己。我回頭看了看,那根繩子正收了回去,祈烈想必也知道我已越過護城河了。只是看上去,那條長繩也像條蛇遊上城墻似的。

我和他說好,天亮以前,不管事情成敗,我一定會趕回來的。到時他把繩子用箭射過來,好讓我抓著攀上城去。我沒有跟他說,如果回不來該怎麽辦。

希望我好運氣吧。我擡頭看了看天,那一鉤殘月已到天邊,夜正深。這種天氣,最適合偷營了,只是帝國軍上下,現在大概沒人敢來偷蛇人的營。

蛇人的大營在二裏外。白天進攻時,它們在距城七八百步外紮過一個臨時陣營,我走過那個陣營時,卻只見到處都一片狼藉,沈西平的右軍算是軍紀不嚴了,卻也不至於亂成這樣子。

二裏地,並不是很長。過了這塊地,便是一大片樹林。高鷲城前有這麽大一片平地,在南疆也算難得的,所以第一代城主選在這裏築城吧,如果有人攻來,遠遠便能看見。南疆有一些城,三面都是密密的樹林,我們打過好幾次伏擊,往往到了城下城中還沒一點知覺。到了那樹林前,我回過頭看了一眼高鷲城,在昏暗的星月光下,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輪廓,倒顯得靜謐安詳。不知為什麽,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憂傷湧上心頭。

難道我真的會回不來了?

我低下頭,向前走著。

不知為什麽,我感到憂傷時,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軍中的弟兄,而是那個女子。

那個在武侯宴上見過一次的彈琵琶女子。

在樹林裏,月光更暗了,根本看不清什麽。那條路只能看到一道有點發白的痕跡,我小心地向前走著,還是不免有點磕磕碰碰。走了一程,前面突然有了一些亮光。

早出的蟲聲如同沸騰了一般在耳邊聒噪。我拉開一根樹枝,忽然,聽得身後有一些輕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