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雲蒼狗

大風呼嘯,雪花卷舞。那人提著拓拔野、雨師妾騰雲駕霧,翻山越嶺,片刻間已將西王母等人遠遠地拋在身後。

他形容蒼白枯瘦,灰眼深凹,木無表情。一襲黃衣上滿是斑斑血跡,外表與昨日在那峽谷中邂逅的怪人迥然不同。但其背負的青鋼長刀彎彎曲曲,銅銹斑駁,凹線縱橫交織,又分明是苗刀無疑,體內真氣浩瀚雄渾,更與昨日那人渾無二致。想必昨日他金蟬脫殼之後,換了這個軀殼寄體。

拓拔野兩人見他似無惡意,心下大寬,齊聲道:“多謝前輩相救。”那人聽若罔聞,冷冰冰一言不發,只管禦風抄掠飛沖。

拓拔野已從晏紫蘇與科汗淮處聽說此人之事,心道:“不知此人究竟是誰?他多半是為了報答蚩尤鬼界相救之恩,這才出手救我們逃離困境。但昨日為何對娘親痛下殺手?難道他與娘親有什麽深仇大恨嗎?是了,他一身碧木真氣驚神駭鬼,又對苗刀情有獨鐘、‘借’而不還!當是木族前輩無疑。木族與龍族宿怨極深,也難怪他對娘親殊不留情。”

正自胡亂猜度,那人忽然俯身下沖,朝一個雪杉環合的山谷奔去。他下行疾快,如狂風卷舞,所過之處,林海起伏,雪浪迸揚。

雪峰嵯岈,瓊林似海,崖下一灣溫泉碧潭,水汽蒸蒙,迤邐成溪,蜿蜒流去,叮叮咚咚,極是動聽悅耳。兩岸冰雪消融,露出斑點翠綠,在這蒼茫的冰天雪地裏尤為醒目跳脫。溪流轉折處,兩尊雪人沿岸盤坐,一動不動。

雨師妾“咦”了一聲,美目流盼,微感詫異,認出此地竟是昨日邂逅流沙仙子的極樂谷,那溫泉溪水正是她濯洗草木的天音河。不知此人來此做甚?

那人沿河抄掠,轉瞬到了冰崖下、溫泉邊。驀地停頓,雙臂一甩,將二人拋落水中。

水花四濺,氣泡滾滾,兩人動彈不得,不及驚呼,已然直沉潭底。所幸拓拔野“魚息法”極是純熟,剛一入水,立時下意識地凝神聚念,施法呼吸,將水中吸得的新鮮空氣經由經脈,源源不斷地傳入雨師妾的手掌,直抵心肺。

溫熱水浪四面八方湧來,瞬息間由萬千毛孔鉆入體內,周身登時暖洋洋輕飄飄,說不出的愜意舒暢。原本斷裂灼痛的經脈,在溫水暖浪的撫摩下,漸漸舒潤通暢,極是舒服。

拓拔野心中一動:“莫非這溫泉竟有治療經脈的奇效嗎?他將我們帶到此處竟是為了幫助我們療傷?”一念及此,又驚又喜。

雪花繽紛飄落水潭,遇水即融,水波晃蕩,潭外景物朦朦朧朧,那人本無表情地站在潭邊望著拓拔野二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片刻,突然轉身大步離開。

拓拔野二人雖不能動彈,但藉著潭底不斷汨汨冒出的溫泉水流,順波隨浪,慢慢上浮,恰好抵到一橫斜的巨石巖縫。透過前方交錯的巨石,瞧見雪花紛舞,那人佇立在天音河畔,兩尊雪人的身側,紋絲不動。

雨師妾芳心一跳,驀地領悟,嫣然傳意道:“小野,他在幫我們脫困呢!待會兒王母追來,瞧見他和這兩個雪人一起,多半認定那雪人便是我們……”

念意未畢,只見遠處雪杉起伏,幾道人影急電沖來,正是西王母四人。

那人果然立時提起兩尊雪人,轉身朝東面山崖疾奔而去。

烏絲蘭瑪叫道:“站住!”翩然飛掠,絲帶流雲飛舞,橫阻於前。那人啞聲冷笑,鬼魅似的折轉斜沖,突然朝南急飛。

西王母、黃姖似是早已算準了他的路線,身影交疊,封住去路。銀光怒爆,氣浪迸飛,一齊朝他連番猛攻。

那人喝道:“拿去!”忽地將手中的兩尊雪人飛甩拋出,擲向西王母二人,正好撞到“天之厲”與陰陽九合傘的氣芒上。

科汗淮大驚失聲,待要相救,已然不及。

“彭彭”悶響,兩個雪人陡然一震,冰塊碎射,幾道血箭“哧”地噴射而出。血花鮮紅奪目,當非僵屍之屬。

拓拔野心下一凜,頗為不忍、內疚。

那人反向倒飛,順勢反手拔刀,青光迸爆,苗刀迎風怒掃,將烏絲蘭瑪的冰蠶耀光綾震蕩開來;啞聲長嘯,藉著激撞之力,翻身飛舞,禦風拔步,瞬息之間逃之夭夭。

“撲通!”雪人摔落在地,冰雪簌簌震落,鮮血迅速地洇散開來,滲過積雪,一絲絲地滴入天音河中。

科汗淮一震,眼中閃過驚怒、痛苦、悔責的神色,周身如冰凝雪結,一時竟邁不開步來。

烏絲蘭瑪翩然上前,俯身端詳,微笑道:“不知這兩個妖魔是誰?”絲帶飄揚輕卷,黑光鼓舞,那兩個雪人輕輕翻滾,覆蓋其身的厚厚冰雪飛離迸散,頓時露出真容面目。

烏絲蘭瑪嬌軀一顫,笑容陡然凝固,失聲道:“怎麽……怎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