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矯龍難縛(第5/7頁)

沉吟片刻,突然心想:“不知現在是什麽時候了?”登時冷汗遍體。時間緊迫,當下不容多加思索,心道:“即便是化做飛蛾撲向烈火,也只有搏上一搏了!”更不遲疑,探手將那灰蛾輕輕攏在手心,凝神聚意,默念“元神離體寄體訣”。

念念有詞,耳邊轟然作響。然後一切雜音逐漸消隱,越來越寂靜,終於聽不見任何聲音。腦中一片空靈,突然之間,意識飄飄,仿佛整個人悠揚飛起,如同三月春草,隨著春風破土而去。元神積聚,似滔滔江水歡騰澎湃,順著經脈直抵指尖,又由指尖集聚於一只小小的飛蛾體內。

青光霍霍,從周圍急速閃過。他仿佛飛翔在一個深不見底的甬道中。

腦中又是轟然一響,忽然聽見“噗噗”振翅之聲,然後眼前一亮,重新清醒。

眼前是五個包攏的手指,而自己果然成了指掌中的飛蛾!拓拔野心中又驚又喜,但想到自己首次使用這“元神離體寄體大法”,竟然就化做一只飛蛾,又不禁覺得滑稽。哈哈大笑,卻成了嗡嗡低哼之聲。

當下從“自己”的五指之間擠了出去,振翅飛翔,繞著自己真身飛了一圈,見自己真身微笑閉眼怔怔站立,略有所思,更覺好笑。嗡嗡聲中,朝著那三個透氣孔飛去。

拓拔野在一個透氣孔邊緣立住,撲打撲打翅膀,小心翼翼地鉆了進去。那數尺長的透氣孔竟仿佛成了幾百丈的狹長甬道,從彼端透來刺目的亮光。烈碧光晟的說話聲也越來越響。

所幸雖然寄體飛蛾,但念力真氣都隨著元神附著這小小昆蟲之上。拓拔野聚集真氣,在通氣孔中急速行進,刹那之間便到了彼端出口。

燈光耀眼,拓拔野撲打翅膀,突然升起撲向那燈火的念頭,猛地明白這乃是飛蛾本性,頓住身形,莞爾微笑,嗡嗡作響。仔細打量,這裏也是一間鬥室,和適才自己所待的並無二致。只是四壁上多了四盞明燈,室內亮如白晝。

鬥室中盤腿坐了兩人,面對著自己的是一個溫文俊雅的中年男子,身著赭紅色長袍,長眉細眼,目光炯炯,唇上兩撇青須整齊挺秀,笑容親切和藹,令人如沐春風。而背對自己的那人披頭散發,雙手雙腳都被玄冰鐵鏈鎖在地上,動彈不得,一時也看不出究竟是誰。

只聽那中年男子說道:“……眼下大局已定,你又何苦如此固執……”拓拔野聽那說話聲音,登時驚怒交集,這風度翩翩的男子赫然便是烈碧光晟!

烈碧光晟道:“炎兒,在我眼中,你始終便如同我的親生兒子一般。咱們叔侄一場,你難道竟要幫著那些不識時務的外人麽?”

拓拔野猛地一喜,難道這背對自己之人,竟是烈炎麽?那人冷冷道:“從前在烈炎心中,你的確如我父親一般,對你敬愛有加;但今日在我眼裏,你卻是連一只狗也不如!狗尚能明辨是非,忠心護主,你卻連這起碼的是非忠奸也不能做到!”聲音剛直響亮,果然是烈炎。

烈碧光晟不以為忤,微笑道:“炎兒,以你看來,什麽才是真正的是非忠奸呢?三十年前赤帝閉關修行,族中無人主持大事;烈某責無旁貸,日理萬機,幾十年來,為火族安邦定國,為百姓鞠躬盡瘁。眼下這繁榮穩定的太平局面,難道不是我烈某之功嗎?我對火族究竟是忠是奸呢?”

烈炎道:“你從前所為對本族貢獻極大,大家看在眼中,這功勞誰也抹殺不去。但是,六叔,你今日為何又要做出這些不忠不義、大逆不道的惡行呢?”口氣稍稍緩和。

烈碧光晟搖頭道:“炎兒,你錯了!我忠於火族,但不等於要忠於赤帝。赤飆怒任赤帝近兩百年,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火族百姓過上了幾天好日子?不過是一介窮兵黷武的獨夫而已!他閉關修煉之後,我好不容易平定南荒,避絕刀兵之禍,帶著全族百姓狩獵魚耕,締造了這太平之世。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這番心血重新毀在他的手上嗎?忠於這種蠻勇獨夫,對本族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他這番話說得不急不緩,但卻頗有力量。拓拔野雖然不知火族之事,但見烈炎一時語塞,知道多半不是胡謅捏造。心想:“原來這老賊自以為是火族的莫大功臣,不願將自己成果拱手讓給重新出關的赤帝,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做出這等事來。”

烈炎沉默片刻道:“六叔,縱然赤帝有不足之處,但他也非兇暴獨夫。你身為大長老,帶領長老會輔佐他乃是權責所至;他有不是之處,加以規勸、阻止,君臣同心,豈不是更好嗎?”

烈碧光晟嘿然道:“炎兒,你想得太過簡單了!赤飆怒不適合做一個族長君王,只適合做一介武夫;在他心中,最為重要的乃是無敵天下,兩百多歲的人,仍然爭強好勝如毛頭小子。眼下神帝登仙,天下無主,燭真神野心勃勃,赤飆怒一旦出關,必定要與他爭這天下第一的名頭。嘿嘿,倘若他僥幸勝了,那也罷了;但倘若他輸了呢?難道當真讓燭真神做神帝之位麽?到了那時,本族豈不是成了水妖的藩屬?以燭真神的脾性,我火族還會有好日子過嗎?炎兒,難道全族一百零六城、數百萬百姓的前程幸福,都要縈系在一個蠻勇武夫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