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媧神讖(第4/6頁)

這等仲夏時節,風雪雷電交加肆虐的奇觀,惟有昆侖方可一見。二人並肩疾掠,兩袖盈風,被那冰冷刺骨的暴雪滌卷,胸膺中郁積的悲怒煩悶仿佛漸漸煙消雲散了。相視而笑,精神為之一振。

將近洵山,只見前方茫茫飛雪之中,一道紫紅霞光在雪山冰嶺之間搖曳吞吐,扶搖破空。隱隱聽見鑼鼓號角,夾雜著呐喊歡呼。

兩人斜掠俯沖,沿著陡峭山崖迤邐而下,鼓號歡呼聲越來越響。

透過蒙蒙雪霧,隱約可見群山中央,矗立著一座光禿禿的山丘,那絢麗霓光便由山北發出。南邊峽谷,一道澗溪從山頂冰川融化流下,如銀龍搖舞。想來便是金族祭祀天神的洵山。

洵山距離玉山四百八十裏,山澗南流注於黑水,澗溪中有許多赤紅的丹砂和青綠的雄黃石,是白太宗當年煉藥之處。

數百年來,金族一直將其作為祭神的山台,姬遠玄故意選擇這裏煉化縛南仙,自是要讓金、龍兩族徹底敵對。

到了山頂,狂風凜冽,放眼望去,四周盡是皚皚白雪。北邊千余丈外,一座方形石丘兀然高立,霞光滾滾,人潮圍湧,當是洵山祭台峰。

拓拔野凝神望去,那祭台峰中央果然放置著煉神鼎,烈焰如赤蛇狂舞,燒得鼎壁青白刺目,那道紅艷霞光便是從鼎中放射而出。

神鼎四周環繞著十八面金鑼、十八個石鼓,三十六名精壯大漢正赤著上身,揮槌急撞,轟鳴聲和那滾滾悶雷交相呼應,震耳欲聾。

祭台峰下人頭聳動,服色各異,聚集了數以千計的各族豪雄,有的揮臂呐喊歡呼,有的交頭竊竊私語,嘈雜如沸。

這一夜之間,昆侖變故頻生,原本當在七星驛站酒宴歇息的諸族貴賓,反倒冒著嚴寒風雪,雲集在這洵山頂上,成了金族祭禮的看客。趕到這裏,除了看熱鬧之外,多半都盼著帝鴻前來劫奪龍神,也好合力圍殺,除去這心頭大患。

拓拔野、纖纖趁著大雪飛掠而下,擠入人群之中,凝神聆探,周圍眾人不是在猜測那突然重現昆侖的帝鴻,便是在議論膽大包天的縛龍神,十之八九果然都認定她必是受拓拔帝鴻地指使,前來破壞西陵婚禮。

忽聽號角長吹,有人高聲喝道:“登台祭天!”

鼓樂喧淵,姬遠玄、武羅仙子、應龍等土族權貴次第從北面石階走了上來,在祭台西側盤腿坐定。陸吾、長乘等金族眾神、仙則簇擁著西王母從南面石階徐行而上,在祭台東側坐定。

接著又是一陣激越號角,八名童男童女推著一輛青銅車徐徐登台,車上坐著一個黑衣女子,白發飛舞,秋波流轉,笑吟吟地毫無懼色,赫然正是縛南仙。

群雄轟然,拓拔野一凜,想要傳音義母,卻又擔心被祭台峰上的眾高手察覺截聽,當下握緊纖纖的手,凝神聚氣,伺機而動。

八名童子將青銅車推到鼎邊,鼓號聲止,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西王母翩然起身,豹袍鼓舞,淡淡道:“東海妖孽縛南仙,肆虐大荒,被神農帝封囚在天帝山內,三百年來不思悔改,反更變本加厲。神帝化羽,這妖女又與拓拔帝鴻勾結,興風作浪,塗炭生靈。如今更公然侵犯我昆侖神山,意欲擄奪西陵公主,禍亂天下。其罪滔滔,實不可赦。特借金刀駙馬煉神寶鼎,化其魂魄,獻祭天神,以平天下之憤。”

鼓聲大作,歡聲雷動。

姬遠玄昂然起身,朝著西王母等人躬身行了一禮,又朝台下群雄環身揖禮,朗聲道:“各位好朋友,後日便是寡人與西陵公主大婚慶典之日。按照金族禮儀,原當明日祭神拜天,但既然天降瑞雪,不妨將這良辰移前。只是辛苦大家,酒宴沒能盡興,還得一宿不眠,在這冰天雪地裏與我們同行祭禮。”

話音方落,台下便有人叫道:“酒宴沒吃飽不打緊,陛下將這老妖女千刀萬剮,煮爛了給大夥兒當宵夜便是!”

又有人接著大聲道:“稀泥奶奶的,老妖女三百多歲,皮糙肉老,如何咬得下口?老子喝口熱湯暖暖身便成啦。”

四周哄然齊笑,呐喊如潮。

大雪飛舞,鼎火沖天,映得縛南仙臉容彤紅嬌艷,她端然盤坐,任眾人如何譏嘲斥罵,只是微笑不語。

拓拔野與纖纖十指緊扣,心中又是憤怒又是難過。都知她狂傲兇暴,何曾受過這等折辱?如此淡定,自是篤信義子會前來相救。但他念頭急轉,卻依舊沒能想到周全之計。

要想在五族絕頂高手眼皮底下劫奪人祭,談何容易?即便能僥幸脫身,也勢必讓人瞧破身份。到了那時,再想洗刷自己的“帝鴻”身份,又有誰人相信?更毋論如何力挽狂瀾,拆穿姬玄遠的假面了。

倘若她經脈未斷,又或者自己能參透青帝的“無脈之身”,或許還能種神其體,趁著台上眾人不備,突然殺出重圍,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