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比金堅(第4/6頁)

西邊號角激越,風帆獵獵,繡金的“苗”字在火光中格外耀眼。拓拔野眼眶一熱,視線竟有些模糊了,想到即將與魷魚重逢,心中喜悅無限,又帶著一絲莫名的悲傷和惆悵。

三個時辰前,他在歸墟以種神訣探究犁靈神識,得知姬遠玄正面無法打敗苗軍,便利用龍族眾長老對縛南仙的怨懟憤懣,煽變勾結,趁著六侯爺青龍艦隊遠征未回之際,以蠱毒暗算縛龍神,控制水晶宮,而後再改立龍櫝檉為帝,來個東西夾攻,讓苗、蛇聯軍再無立錐之地。

少昊等人聞知,無不義憤填膺,紛紛要追隨拓拔野,共赴龍宮,與應龍死戰。但他不想太早暴露身份,驚動姬遠玄等人。於是孤身趕來,而讓二八神人護送少昊及金族群雄,騎鳥飛往湯谷,搬取救兵。

苗軍既已趕到,即便土族水師傾巢出動,也再難撼動龍宮分毫了。

無數龍族將士歡呼呐喊,從他身邊沖天躍起,踏浪疾奔,朝土族的船艦殺去。

拓拔野此時卻已無心再追窮寇,馭風飛舞,越過幾艘戰艦,朝苗軍旗艦掠去,忽然聽到下方又傳來潮水般的歡騰呼喊:“陛下!陛下!”微微一愕,只道自己行蹤已現,低頭望去,心中陡然大震,失聲道:“娘!”

在那急速飛駛的戰艦船頭,一個紅衣美人倚舷而立,衣袂起伏,金發飄舞;身旁立著一個白發如雪的青衣男子,一手握著她的皓腕,一手光芒滾滾,氣刀卷揚。赫然正是敖語真與科汗淮。

炮火咆哮,驚濤狂震,巨大的轟鳴聲中,誰也沒有聽見他的聲音,惟有龍神玲瓏的耳垂微微一動,驀地擡起頭來。

狂風鼓舞,海面如旋,她仰著頭,清澈碧綠的眼中滿是喜悅、驚訝,仿佛望見了他,卻又仿佛在凝視著更高遠的虛空,笑靨如花綻放,兩顆淚珠倏然湧出,被大風呼卷,悠揚地飛了起來,飛向那歡騰如沸的茫茫大海……

※※※

晌午剛過,下了一場小雨,天氣更為悶熱。

黑沉沉的雲團壓在遠處半山,仿佛浪頭翻滾,隨時都要奔瀉而下。

樹林蒼翠,蟬聲密集,小路旁的山溪迤儷繚繞,急流奔騰,撞擊在青苔遍布的潮濕巨石上,撞起陣陣水花。晴蜒貼著河面低飛,被突然躍出的一條小魚驚得朝上飛起。

拓拔野掬水喝了幾口,清涼甘甜,精神登時一振,又捧了一掌溪水潑在臉上,起身笑道:“大家要喝就多喝幾口,過了這山頭,便是流沙河與九嶷山,要想再喝到這麽清甜的水,就要到昆侖山下了。”

少昊、英招等人轟然附應,騎鳥飛行了三日三夜,風塵仆仆,都有些疲憊了,當下索性在這溪邊稍作歇息。

拓拔野聚氣為碗,盛了一灣清水,道:“娘,先喝點水……”旁邊的縛南仙和敖語真一齊轉過頭來,都欲伸手去接。

少昊嘆道:“拓拔太子這是成心氣我這等沒娘的孤兒。”群雄一怔,齊齊笑將起來。

拓拔野亦覺莞爾,心中突然一震,想起汁玄青來。

在蒼梧之淵獨處了這些年,早已想明了來龍去脈,對自己公孫青陽的身份再無半點懷疑。

波母縱然作惡多端,終究是自己的生母,無論她如何毒辣殘忍,對他的摯愛卻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他自小與養父母生活,雙親亡故後,獨自一人流浪天涯,在他心中,真正如母親的,只有從前的養母與龍神敖語真。

這三年間,想起汁玄青,雖不免黯然難過,卻還談不上如何悲痛,反倒想起龍神生死未蔔,更加忐忑牽掛。

此時聽少昊這般一說,登時覺得從未有過的愧疚淒悵。母子連心,波母為了他,舍生忘死,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在他心中,她竟不過是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想起在那“鷲集峰”上,她被帝鴻欺騙陷害,萬念俱灰,寧肯自殘而死。心底更是如針紮般刺痛難忍。

歸根溯源,汁玄青與公孫嬰侯之所以變得那般狠辣暴戾,一則是因為被各族鄙厭仇視,囚困在暗無天日地兇險地壑,心態日益陰暗扭曲;二則是因為他的生父被胞弟出賣而死,他又被流沙擄走,生死不知。

兩母子一心報仇,不擇手段,牽連了許多無辜之人,更因此中了水聖女和帝鴻的詭計,淪為工具而不自知。她一生悲苦慘烈,雖然咎由自取,卻有不少罪因仍須歸結於帝鴻與水聖女。

此行前往昆侖,若不能當著天下英豪,拆穿姬遠玄的假面,又何以慰藉汁玄青九泉之下的亡靈?又何以祭奠那成千上萬如她一般,被帝鴻利用、殺死的冤魂?思潮起伏,悲喜交摻。

見他端著氣碗怔怔而立,半晌也不遞上前來,縛南仙秀眉一蹙,叱道:“臭小子,有了兩個娘,就不知道該伺候哪個了麽?日後討了兩個媳婦兒,你豈不是更要發癡了?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