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蛇妖(第5/6頁)

他身後是個黑衣赤足的美貌少女,尖尖的瓜子臉,彎彎的柳葉眉,雙眼淡綠,笑意盈盈,膝上橫著一具雪白的五弦骨琴,十指跳動,撥奏出淩厲激越的琴聲。

那白發老瞎子微微一笑,什麽話也沒說,旁邊的黑衣少年卻拍手哈哈大笑:“妹子琴藝一日千裏,可喜可賀!再過一年半載,‘萬獸無韁’可就後繼有人啦!”

萬獸無韁?難道這個老瞎子竟然是百裏春秋?我心中一沉,驚疑更甚。

當年北海一戰,百裏春秋的念力鏡被公孫軒轅劈成幾片,重傷大敗,自此便杳無影蹤。姥姥為舉大業,收羅舊部,也曾遣人尋找這廝,卻一無所獲,想不到他竟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這兄妹二人想必是他的門生,但瞧這黑衣少年囂狂放浪之態,對他似乎又沒有弟子應有的恭敬,頗為奇怪。

這幾年來,蛇族擴張極快,大有恢復伏羲女媧之治的架勢。各國蛇裔明裏奉晨瀟為主,暗地裏卻各起爐灶,擁兵自立。這些蠻子瞧其服飾,應是北海相國的蛇裔,算得上晨瀟的嫡系。

如果玄嬰老祖所言非虛,紫眸少女真是晨瀟的妹子羅沄,這些蛇蠻為何竟敢對她如此不敬?

我正疑竇叢生,又見那黑衣少年朝著紫眸少女拱手行禮,笑嘻嘻地說:“在下相繇,拜見螣兒公主。”

果不其然!我勒住鳥韁,真氣畢集右掌,屏息靜觀其變。只要蠻子稍有異動,立刻拼死相救。

羅沄置若罔聞,依舊微笑吹角。角聲越來越高,龍鷲尖聲長嘯,翎毛利劍似的根根豎起,上空的鷲鳥也振翼尖啼,團團盤旋,似乎在角聲與琴聲中掙紮。

黑衣少年相繇笑嘻嘻地也不生氣,又行了一禮,說:“螣兒公主隱居天涯海角,隔絕塵緣俗世,原本不該冒昧打攪,但三天之前,陛下暴病駕崩……”

羅沄睫毛陡然一顫,臉上閃過驚愕悲怒之色,角聲登時變調。

晨瀟死了!我心中也是一凜,這小子既用了“暴病駕崩”四字,足見其死得蹊蹺。再看這些蠻子毫無悲傷恨怒之色,多半就是這兄妹二人害死。

晨瀟是我彩雲軍的宿敵之一,他死了,我原本當高興才是,但眼見她雙頰暈紅,眼角似有淚光閃爍,我的胸口竟也像塊壘郁積,說不出的憋悶難受。

相繇嘆了口氣,說:“蛇不可一刻無首,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死了,又沒子嗣,長老會都在商議新帝人選。八長老中,有六個推舉公主繼位,真可謂所望所歸。可惜相某人也一直想坐這個位置,思來想去,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請公主禪讓給我了。”

弑主篡位的亂臣賊子不少,但像這小子這般明火執仗的卻不多見。我怒火如燒,羅沄卻只是嘴角冷笑,仍不應答。

角聲陡轉尖高淒厲,直欲破雲,將琴聲完全壓制。群鳥厲嘯,黑雲似的團團飛轉,隨時都將撲沖下來。

蠻子騎鳥包圍四周,開臂張弓,不敢妄動。

黑衣少女十指急拂,琴聲也越來越激越,突然“嗡”的一聲,琴弦迸斷,將她玲瓏如玉的指尖震裂了一道血口。

“不玩啦,不玩啦!”她猛地把琴往懸崖上擲去,吮吸手指,大發嬌嗔,“大哥,跟這小妖女啰嗦這麽多幹嗎?砍了她的手腳,帶給國相便是。”

琴聲既斷,那些鷲鳥再無所懼,隨著角聲的節奏,淒烈怒嘯,前仆後繼地朝著蛇族飛騎猛沖而下。那只龍鷲更迅疾如雷霆,朝著相繇當頭撲落。

相繇哈哈大笑,閃電開弓,“轟”的一聲,龍鷲腹部被青鐵箭貫入,周身火焰亂舞。眾蠻子跟著亂箭齊發,霎時間便射死了數百只猛禽。

那只龍鷲帶我到此,又喂我良藥,更曾被我誤認作姥姥轉世,雖只短短一月,卻已有如老友。見它悲啼著摔落在羅沄腳邊,簌簌顫抖,我腦中嗡的一響,怒火灌頂,再也按捺不住,禦鳥朝前沖去。

羅沄彎下腰,撫摩著它的脖梗兒,一顆淚珠倏然滴落在它頸羽上,咯咯大笑:“你想做蛇帝,只管去做,但這裏方圓三百裏,都是我的天下,除了他,誰也不能踏人一步!”

說到最後一句時,蛇鞭怒舞,“啪”地將相繇的長弓橫掃兩半,連他的臉頰也被抽出一道血痕,身子劇晃,險些翻身摔落。

還不等我出手,她已經沖天掠起,蛇鞭呼嘯狂卷,青光如虹。只聽慘叫叠聲,血肉飛濺,眨眼之間,便有二十余騎被她連人帶鳥掃成了兩半。

狂風刮舞,彌漫著腥臭刺鼻之氣,隱隱可以看見淡紫色的霧瘴,外闈的百余飛騎突然丟掉兵器,狂亂地抓撓著全身,發出淒怖痛楚的長呼。三五個挨得最近的,手指滿臉亂抓,青霧蒸騰,哧哧作響,很快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