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周山(第2/6頁)



  身後吼聲震耳欲聾,烘風撲面,身上未滅的火焰頓時又猛烈高躥起來。那聲音不耐煩地大喝:「看什麽看?還不快跳下懸崖!」

  我已沒有其他選擇,更無暇去想這鏡中怎會傳出聲音,一咬牙,背著羅沅,縱身割崖下跳去。

  雪花迎面亂,無窮無盡的波光繽紛閃耀,我睜不開跟,只聽見耳邊狂風怒嘯,以及鏡中人銅鐘似的狂笑聲。我縱聲長呼,衣裳、頭發獵獵鼓卷,就像斷了線的紙鳶,在狂風裏飄搖墜落。上方又傳來兇獸的震天怒吼,從手中的銅鏡望去,只見那兩只黃毛巨獸張開羽翼,貼著崖壁疾沖而來,越追越近。

  我心中大凜,照這速度,不等我們沖入冰洋,就要被這兩只孽畜撕咬得粉碎了!叉聽鏡中人說:「小子,崖壁馬上會出現一個裂洞,你鉆到洞裏,那兩只畜生就奈何不了你了。」

  翻過鏡子,朝下方斜照,懸崖上的確有一個巨大的裂口。我猛一提氣,淩空幾個直翻,變向斜沖而人。

  裂洞懸空,形成一個側立的「凹」字,上下兩壁傾斜光滑,寸革不生,就像被巨斧砍斫而成。裂洞內壁嵌著一塊色彩斑讕的巨石。高百丈,寬兩百多丈,在陽光下閃耀著溫潤知玉的光澤。

  那兩只黃毛兇獸平張雙翼,在裂洞卦咆哮盤旋,果然不敢再追進來。我更覺驚奇,不知這裂洞裏有什麽玄秘,竟讓如此兇暴的巨獸都望而卻步?

  鏡中人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嘿嘿笑道:「放心吧,小子。有五色石在此,別說這兩只孽畜,就算是鯤魚、大鵬,也不敢放肆。」

  五色石?我從來聽過這麽荒唐無稽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箋:「你說這塊巨石是女媧用來補天的神石?那麽敢問閣下又是誰?」陽光斜照在鏡上,除了我的臉,依稀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臉容。那張瞼疤痕遍布,紅色的頭發,紅色的胡子,連眉毛也是火一樣的赤紅,嘴角眉梢盡是乖戾兇暴的神色。

  他搖著頭,哧哧冷笑:「溝渠裏的小泥鰍,連大海也沒見過,可降可憐。小泥鰍,依你說,這裏是哪兒?這塊石頭是什麽?老子又是誰?」

  我聽他左一個「小泥鰍」,叉一個「小泥鰍」,滿口鄙夷挖苦的語氣,不由怒氣上沖,高聲說:「誰是『小泥鰍』?我姓喬,叫共工,是苗帝蚩尤之子……」

  「共工?你叫共工?」鏡中人一怔,臉容晃動,突然哈哈狂笑起來,「你叫共工!你叫共工!」

  我不知道他因何發笑,見他聽到父親的名字,似乎也沒半點兒震動,心裏更加惱怒,但無論如何,剛才總是得他指點,才逃過了一劫,忍著氣,冷冷地說:「敢問有什麽可笑的?」

  「我不是笑你,我只是笑這賊老天,有趣!真他奶奶的有趣!」鏡中人依舊大笑不止,連眼淚都湧了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喘著氣說,「小子,你問我是誰,石壁裏插了一柄砍柴刀,老子的名字就在上面。你?來出拔?看看就知道了。」

  銅鏡突然嗡嗡震動,朝西欲飛,我轉頭看去,石壁的罅隙裏果然插了半截銅銹斑斑的砍柴刀。剛一走近,那兩只黃毛巨獸便縱聲咆哮起來,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幾回想要撲人,卻又盤旋頓止。

  我手臂無法活動,只能勉強反手握住刀柄,一點一點地拔了出來。柴刀長三尺,彎如新月,青綠的刀鋒上刻著兩個蛇篆,我認識的蛇文不多,但這兩字卻再也熟悉不過。

  「共工?」我一愣,想不到他競和我同名,這才明白他為什麽大笑。翻轉柴刀,刀鋒另一面上叉刻著兩個蛇形古篆,第一個繁復難辨,第二個卻是極為簡單的「回」字。

  鏡中人「咦」了一聲,有些驚訝:「小子,原來你只認得一點兒蛇文?既認不得全,先前又為什麽能解開『伏羲封印』,進人這不周山?」

  伏羲封印?不周山?我聽他越說越離奇,正覺滑稽,突然想起「魚腸官」中那具骨骸所布成的「共工」二字,想起手中銅鏡的「伏羲女蝸」紋,想起身旁的「五色石」,再想起姥姥所說的那些太古舊事……心中一震,突然明白這柴刀上刻的是什麽字了。

  共工康回!刹那間,我像被雷霆劈中,一動不動,驚愕得什麽也說不出來。難道這鏡子裏赤眉赤須的怪人,竟是太古時與伏羲、女蝸連番大戰,撞斷天柱,最後被封鎮魂魄的水神康回?

  「小子,你還是不相信麽?」那人哈哈大笑,「如果這裏不是被老子撞缺而不周的天柱山,又如何會有看守天拄山的陰陽獅龍獸?如果這下面的太海不是寒暑之水,又為什麽如隔兩界,一半冷、一半熱?如果這塊石頭不是女媧所煉的五色石,又怎麽會頂得住這橫斷的天柱峰?如果我不是康回,叉為何被封印在太極鏡中?」